“你哭泣的時候,卻沒有想過,那些被你傷害的人也因為你而哭泣……”
德爾菲恩無力地搖著頭,在黑暗之中,少女蒼白的面容上滿滿的柔弱可憐之色。布蘭多看著這個女人,心中無法確定她是究竟因為太過害怕,還是裝出來的——因為他深深地明白這個女人是為偽裝與謊言精心妝扮過的——這個認知讓他變得有些鐵石心腸,對於這一幕視而不見。
“……羅曼……她,還沒……死……”
宰相千金有些恍惚地看著前方,過度缺氧令她近乎失明,頭髮溼漉漉地耷拉在額頭上,她汗出如漿,完全浸溼了衣物。將她後背與潮溼的船艙貼在一起。
但她一開口,還是抓住了重心,幾乎是咬緊牙關,才擠出了最後一個字音。
布蘭多吃了一驚,他下意識地鬆開手,令德爾菲恩像是一灘爛泥一樣順著牆壁坐了下去,跪坐在地上。
“你怎麼知道的?”
宰相千金垂著頭,痛苦地地捂住自己的脖子。雪白修長的頸項上一圈青紫色的痕跡,但她不敢輕易浪費時間。聲音有些沙啞地答道:
“她……就是……黃昏……”
但布蘭多卻完全不在意她的痛苦,直接一把抓起她的衣領將她從地上拎了起來:“誰告訴你這一切的?”
他不相信德爾菲恩是自己找到答案的,她的見識與實力都不配做到這一點,除非她也是穿越者,但這位宰相千金明顯不是。
“我……看到……”
“你看到的?”
布蘭多拽著這女人的領口,用手臂將她壓在艙壁上。沉聲說道:“你以為我會相信你,德爾菲恩小姐,人的信任是有限的,我們曾經給了你機會,可你並沒有珍惜?”
“……我親眼……所見。我……還知道……你的秘密……”德爾菲恩自暴自棄地垂著頭,嘴巴一張一合地答道。
她的聲音虛弱得近乎微不可聞。
但布蘭多還是聽到了。
他悚然而驚:“什麼秘密?”
德爾菲恩抬起頭來,努力靠到他耳邊,她微微喘息著,輕聲說了四個字:
“……琥珀……之劍。”
吹拂在耳垂上的氣息讓布蘭多皺了皺眉頭,但他心下鬆了一口氣,至少不是那個秘密。
不過德爾菲恩的話還是令他陷入了沉寂,“難道她真的看到了,這個女人又是怎麼看到的?”
沉默了片刻之後,布蘭多才冷冷地開了口:“……你想和我討價還價?”
德爾菲恩有些無力地搖了搖頭。
“我知道……你是怎樣的……人,伯爵……大人,我只求……得到一次公正……審判的機會……”
布蘭多冷眼看著這個女人,鬆開手,搖頭道:“我本來就不打算親自殺你,但你會得到應有的審判,等到回到冷杉領之後,我會把你交給公主殿下,縱使是罪不可恕之徒,我也會給他應有的體面——”
說完這句話,他彷彿整個人都放鬆下來。
布蘭多緊緊抿著嘴巴,說實話,他很想一劍把這個女人殺了,或者剛才直接就在盛怒之下將她掐死。
但最後一刻他還是清醒了過來,這令他有些遺憾,但也有些慶幸。
他深深地明白自己沒有那個資格。
他可以在戰場上剝奪任何人的性命,但卻不能輕易審判任何人,他是擁有這樣的力量,也擁有這樣的權力,但越是明白這一點,他就越是小心翼翼地剋制著自己內心中的黑暗面。
越是高高在上,越是習慣了主宰他人的命運之後,就越容易被力量所矇蔽,白銀女王殷鑑不遠,她的下場也足以令人警惕。
布蘭多不希望有朝一日不止是自己的敵人,就連自己身邊的人也會受到自己的傷害,聖賢之境不僅僅是力量,還有對於力量本身的認識,畢竟這才是瑪莎許與凡人的善意,否則與黃昏又有何異?
黑暗中安靜了下來,只剩下一男一女細微的喘息聲。
但在一片幽暗之中,布蘭多卻看到德爾菲恩淺紫色的眸子裡閃過一絲明亮的光芒,和對方相處過一段時間之後,他很明白那意味著什麼。
“德爾菲恩,我知道你在想什麼,但我也不迂腐,如果尼德文家族膽敢出手妨礙審判的公正,我不介意讓帝國少一個歷史悠久的貴族家族的。”
德爾菲恩閃電般抬起頭來,咬著下唇看著他。
“……你就那麼想要我死,伯爵大人?”
“你罪有應得,女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