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被封得密密實實的小院看過,雖只遠遠一望,可是……”
我陡然一驚,猛一回頭,一縷頭髮卻正卡在髮梳裡,扯得我頭皮生疼。我道:“你的意思——?”
寧惜文輕輕地道:“姐姐,其實我第一眼看見他的時候起,就隱約認出了他,所以今晚在花園裡我才這麼害怕。姐姐,你說父親的死,到底是為了什麼?”
我忽然間憶起我躲在太后禪堂的矮榻之下偷聽到的隻言片語。他說過,十五歲那年,他出宮遇險,幸有人相助才得以脫險。從年齡上算,豈不正好是父親獲罪的那一年?
我尚記得父親的罪名,記得下令處死父親的是太子,這也是他從政以來第一次的刑罰。如果真是這樣,夏侯辰當真是狼心狗肺。
寧惜文見我臉色陰沉,輕聲道:“姐姐,也許其中另有真相?”
我冷冷地道:“不管真相如何,總是他親自下的斬殺令。雖說朝政之上便是如此,成王敗寇,但一想及此,我怎麼會有心情跟他親近。”
寧惜文輕輕地嘆道:“姐姐,我知道你一向性格強硬,但他是皇上,必有許多不得已之處。姐姐若肯略微低一下頭,說幾句好話,依妹妹看,皇上會把你放在心上的。”
我做得還不夠低聲下氣嗎?我冷冷地想。
這時,宮裡更漏又再敲響,三更的鑼聲傳得老遠。從窗外看過去,霧氣瀰漫了整個庭院,連桂花樹的影子都朦朧起來。我沒有答她的話,只道:“妹妹,夜深了,睡吧。”
她把象牙梳重放到我的菱花鏡邊,幾不可聞地輕嘆了一聲,“姐姐的心結不能解開,無論姐姐的演技多好,有心人都會看得出來,感覺得到的。”
我一怔,望向鏡子。裡面有一張清豔的面龐,經過宮內十多年的磨鍊,難道這張臉當真不能隱匿心事?不,我不能相信。因為就是憑著這張能演出各種旁人所願意看的表情的臉,我才能逐步登上尚宮之位,才能在形勢如此嚴峻的情況之下,扭轉乾坤,依舊如魚得水。我不敢相信有人會看得穿我這張臉上寫的是什麼!
綠雲低映,一半銀鬢
可是,為什麼我的面具卻每每被夏侯辰撕破?他知道我的每一個步驟,知道我心中所想所思,知道我內心最隱秘的想法。
難道正如寧惜文所說,他才是那個有心人?
只略想了一下,我便把這個念頭揮出了腦子。無數的經驗告訴我,不要對那人有一絲一毫的期盼。
可不知道為何,這個晚上,我卻始終不能入眠。望著窗外掛在長廊之上的氣死風燈漸漸被濃霧籠罩,光線漸漸模糊不清,窗欞漸漸染上了灰白,我腦中依然空白,怎麼也無法入睡。
天剛矇矇亮,我就起了身。站在桂花樹下左右思量,大腦卻如被堵塞,怎麼也想不出昨晚一切的真相到底為何。
梳洗過後,卻有皇后派了宮女前來相邀。我心裡明白,皇后想必已知道了昨晚的情形,叫我過去安慰呢,不,還不如說叫我過去同仇敵愾好一些。
師媛媛如此作為已不是一次。這一次是在蘭若軒,據聞連皇上在皇后那裡,她也敢半道攔截!
也難怪她敢如此,自有身孕之後,她便連升三級,已升至為四妃之一,貴為貴妃,母族親屬多有升遷,已成為繼上官家族、時家之後本朝新晉的世家。
我乘著宮轎來到昭純宮的時候,皇后正獨坐於*之中一株木芙蓉樹下。繡椅撐有紗帳,遮擋住被風吹下來的花粉與殘葉,有一兩朵木芙蓉從樹上飄落,滑落帳頂,跌在她的衣襟之上,她卻恍若不覺,看來今日她心思頗重。
多日的接觸,從皇后對皇上的言行舉止之中,我漸漸看出,皇后對夏侯辰還是有情的,所以這時她才會表現得如此蕭索。有時候我想,皇后之所以把我視為同盟,除了上次我立的功之外,很大的程度上是不是因為我不會受寵於夏侯辰?雖然她三番兩次地暗示夏侯辰多留宿於我那裡,只是,又有多少真心呢?如果夏侯辰當真鍾情於我,她還會不會這麼熱心?
瞧她平日裡與夏侯辰相談的模樣,眼角眉梢無一處不露出情意,雖僅在我面前,她才口稱“表哥”,可那一聲聲的呼喚,又蘊含了她多少的心思?
我今日只化了淡妝,粉底遮擋不住一日未宿的疲倦,衣著雖與平常沒有不同,可因氣色不好,整個人自己看了都覺憔悴。皇后聽了稟告,回過頭望見了我,自然也感覺到了。她嘴角泛起一絲苦笑,那苦笑卻倏忽不見,只笑望著我,“今日皇上新送了些上貢的西域葡萄來,想起妹妹來宮中日久,從未嘗過,不如嚐個新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