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蘇培盛說,他只是靜靜的坐在太后身邊,不發一言的待夠半個時辰,便起身離開。
心裡一陣嘆息,他這樣做,是要逼瘋太后麼?
因為小產的緣故,我身體一直未痊癒,每日只得倚在榻上靜養。他藉著來我宮裡用膳的名義,儘量守在我身旁處理朝政。心底殘留的最後一絲怨恨因了他這樣的自責,消散於無形。
看著坐於書桌前的他埋首政務的忙碌樣子,我輕聲勸道:“皇上,吃些東西吧。”
他說,天時少雨,需減膳祈禱1。。他低垂的面容,我看不清楚他眼中愧疚的神情。
“甘露已降,你還要用這個藉口折磨自己麼?”雖然不想揭他內心深處的傷疤,但眼見他這樣自責,心裡還是不忍。
勉強支起身子,我柔聲說:“沛兒看了會難過的。”他看了我一眼,才放下手中的筆,吩咐身旁伺候的蘇培盛傳午膳。
陪著他略微用了些茶點,便見著總管太監李英急急進來稟報:“皇上,太后病了。”
他放下手中的茶盞,冷淡說道:“知道了。”
“禛,”我見身旁侍候的太監都退了下去,方開口勸道,“去永和宮看看吧。”
他一把將我抱在懷裡,帶著哭腔說道:“額娘不想見我,我亦不會原諒額娘,這輩子都不會!”
淚,卻一滴也沒有流下來,這,最深的痛,旁人可會明瞭?
“禛,不會的,你與太后是母子,這骨肉親情多少還是在的。”心中雖記著沛兒的早逝,此刻勉抑傷心,不過是為了他。
“她想十四做皇帝,每個人都不願看到我做皇帝!額娘也認為我不該做皇帝!”他越說越激動,漸漸亂了心智。
“胤禛!胤禛!”我喚著他的名,他的哀痛傳遞到我心裡,哽住了呼吸。
“我不做這個皇帝也罷,他們覺得誰合適便讓那人來做!”他糾結著眉,負氣說道。
“禛,冷靜些。”我緊擁著他顫抖的身軀,帶淚的眼,那麼痛,那麼傷。
“冥冥中自有註定,胤禛,整肅朝政,將仁皇帝的輝煌繼續下去,這是任何人都不能改變的你的命運。”我堅定的望著他的眼,說道。
他,終於冷靜下來,身子卻因壓抑痛苦而不停的顫抖。
“馨兒相信你是最好的皇帝,不管別人說什麼、做什麼,你還是你,永遠不會改變。”他握緊我的手,我定定的回望他。是的,無論怎樣,已經不能回頭。
“沒有你,我應該怎麼辦?”他擁著我,喃喃自問。
那麼敏感那麼在意旁人的心,應該怎樣支撐起這個帝國……我嘆息著擁緊他,不能悲傷,不可軟弱,只能表情決然的俯視天下蒼生。
過了許久,他從我懷中抬起頭,那張略微蒼白的臉,淡淡的安慰我的擔心。
我知道,哭過痛過之後,脆弱已離他遠去。“擺駕永和宮。”他威嚴的傳出旨意。在心裡輕輕感嘆:他,就應該是個帝王啊……
“為我更衣。”他離開後,我疲憊的對紅鸞說道。
“主子,皇上已經吩咐了,您小產才過十多日,不用隨侍永和宮。”
“就算他有特旨,我卻不能不去。為我更衣。”我勉強支援起脆弱的身體,下了床榻。
“奴才實在不能讓您這樣不顧身體胡亂行事。”紅鸞跪了下來,拼命勸阻。
“知道我為什麼要去麼?”我壓低了聲音輕聲說,見紅鸞搖搖頭,我淡淡笑了笑,接著道,“福沛小產那日,永和宮的地面特別光滑,而我的花盆底兒……”
“主子!難道是?!”紅鸞瞪大了眼,忽然明瞭我這些日子雖然臥病在床,卻堅持以凌厲手段整肅內廷,更撤換了部分永壽宮內宮女、太監。
我點頭認同了紅鸞的假設,說道:“我可以恨這後宮的所有人,卻不能恨皇上的額娘,這是不孝。那使手段的人就是想挑撥皇上與太后的關係,再趁機會除了我家的影響。”
“你說,這樣的險惡,我能不去麼?”聽我如此說,紅鸞忍住話,低頭默默為我換上衣裳。
一路坐著軟轎入了永和宮正殿,便聽到皇后的說話,“皇上,請您三思,這樣做實在不妥。”
看了我虛弱的搭著紅鸞的手進得內殿,他眼中滿是責備,卻未開口怪責。
我不解的看著滿殿的人俱緊張了神色,皇后走到我身邊說道:“妹妹也勸勸皇上,太后想見十四貝子……”
“皇后!”他冷了聲音,呵斥道,“朕自有主張,你無需多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