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了楊嬋一眼,猴子緩緩道:“我做一個假設,假設我不在,你覺得,這件事會演變成什麼樣?”
楊嬋忽然有些懵了。
“要做出決定,最簡單的做法,是選擇一個明智的掌權者,然後由他聽取各方意見,做出決定。由一眾賢人輔佐一個聖人,是最理想的體系。我原本的想法,是選擇短嘴或者呂六拐當中的一個來擔當這個聖人的角色。他們資歷夠,威望也夠。很可惜的是,他們今晚都讓我失望了。不僅僅沒辦法將問題看得遠,看得深入,更是都捲入了毫無意義地爭辯。這說明他們不具備擔當聖人角色的能力,甚至……賢人都算不上。”
“在這種情況下,其實還有第二個辦法。那就是表決,透過表決來確定方向。這其實是沒有辦法中的辦法,也是最懶的辦法。很難保證做出正確的選擇,卻最少能最大限度地團結內部。”
“可這個方式也有一個致命的問題,那就是它只有在參與者都擁有一定覺悟的情況下才能確保執行。否則的話,就會出現‘政治暴徒’。持反對意見,沒獲得大多數支援,卻要耍賴阻礙執行。到頭來,同樣什麼都幹不成。從今晚的情況看,大多數的,甚至包括短嘴和呂六拐在內,都不怎麼具備這個素質。按照現有的去執行,我相信短嘴和呂六拐會做得很好。可是他們只能守成,無法擴張。就現在的形勢而言,不擴張,我們什麼都守不住。”
“其實也是我疏忽了,這些年來,一直在想辦法擴張,把所有的精力都灌注到武力上,卻忽略了內部一些看似不重要的東西。”
一步步地往前走著,猴子一點一點的訴說著。楊嬋卻已經整個怔住了,只剩下兩條腿機械地往前邁進。
她完全沒想過猴子正在思考的,居然是這些東西。
這是一些她從未想過的事情。
“你這是……在安排後事?”
猴子緩緩搖了搖頭,輕聲答道:“不是。當然,後備方案也重要。花果山不能只靠我一個人。古往今來任何一個國家,就算掌權者正當壯年,設立儲君都是重中之重的事。我不能不提防意外的情況存在。”
說著,猴子又是苦笑了起來:“如果被捉的不是李靖而是我,我很懷疑究竟有沒有人能想辦法穩住內部,同時想辦法營救。也許只要我出事,花果山就作鳥獸散了。”
這真是一個悲傷的假設。
花果山,與天庭的區別……
“其實你已經做得很好了。”從山腰處遙望整個花果山,楊嬋指著那如同繁星般散落的火光道:“你看,短短几年,一個從未有過的,妖怪的勢力在你的手中發展壯大到如今的模樣,已經是前無古人了。”
緩緩地搖了搖頭,望著那散落的火光,猴子伸出了雙手比劃:“它看上去很大,其實卻遠沒有你想象的那麼大。堅硬的外殼後面,其實是中空的。這些年,我雖說一直強化學堂的作用,但根本目的還是製造一部強大的戰爭機器。我真的做到了,所以它真的變成了一部強大的戰爭機器。離開了駕馭者,連自然生長的能力可能都沒有。甚至可能連存活的能力都沒有。”
“退一步看,今晚除了短嘴與呂六拐,其他人的表現怎麼樣呢?這並不僅僅是誰能在我不在的時候頂替我的位置的問題,而是隨著我們實力的膨脹,如何去維持著不讓這棟大廈倒塌的問題。”
“也許還不用等到真正失去駕馭者。也許,有一天即使我在,它也會失控。膨脹得太快了。自從天庭開始圍剿凡間妖怪,我們膨脹得太快了,以至於原本的一些東西開始變得不適用。今天我還能壓制得住,並不代表我永遠都壓制得住。”
“花果山至今沒有一部書面的律法。在以前,確實可有可無,畢竟妖怪數量少,所有的一切都在我眼皮底下進行,我觸手可及。可它現在正在變得越來越大,往後它會更大,成長到我一眼望不到邊……”
“我不可能一個人把所有的事情都想得盡善盡美,雖然我一直試圖這麼做,但那是不可能的。當我漸漸需要幫手的時候,我發現其他人都已經掉隊……”
“也許是我太急了,走得太快了,以至於他們都跟不上。”
話到此處,猴子梗住,撥出的迷霧在風中緩緩飄散。
這條路真的很長,長到連他的設計者都望不見邊際。
他忽然有一種感覺,自己親手鍛造的這個帝國,壓得自己都幾乎要透不過氣來。
那一雙眼中,有天上地下的兩重星光,卻也佈滿了血絲。
整個天地就在他的手中旋轉,可他是否操控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