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德也是一愣。隨著臉就紅了。
兩個人在街上站著說話。
白曉燕告訴韓文德,她結婚已經五年,有三個孩子了。又埋怨韓文德不給她寫信。
韓文德說,你給我的那雙鞋,我儲存了六年,當寶貝一樣,後來被日本人偷了營,搶走了,你都有娃了,讓我看娃好看不好看。
孩子趴在媽媽懷裡,睜著兩隻圓溜溜的眼睛看韓文德。韓文德摸摸孩子的嫩臉,問白曉燕說,是老大嗎?
白曉燕回答,老三。
文德張大了嘴,問,你三個孩子了?
白曉燕沒正面回答他的話,說,聽說你找了個江西的媳婦,生了幾個了?
韓文德說,一個也沒生。
白曉燕問,不會生吧?
韓文德看看白曉燕,心說,怎麼這麼說話?不像八年前那個白曉燕了。他知道,白曉燕是她爸爸指腹為婚的,把她許配給了一個朋友的兒子,十七歲就嫁出去了,那時候,人們的舊觀念嚴重,把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當作經典,韓文德如果在家,也逃不脫這個規律。
韓文德覺得人的變化太快了,前幾年還是個屁事不懂、活潑可愛的女孩子,才幾年天氣,就成了三個孩子的媽媽,話也不會說了,那麼粗俗。就回答說,怎麼不會生。
白曉燕撇撇嘴說,會生?結婚六年了連個老鼠也沒生出來。
韓文德尷尬的笑笑,說,主要是戰爭緊張,不能生,現在和平了就能生。
白曉燕說,你媳婦就是臉蛋長得漂亮,屁股太小,連腰都沒有,還能生個娃,能生個蛤蟆娃。
農村人把傳宗接代當作非常重要的事,找媳婦不找那些屁股小腰身細的,說這樣的女人不能幹活。不好懷孕,女人也把能生娃當作資本,如果不能生,就是個不下蛋的老母雞,在人前說不起話。
韓文德沒辦法說了,覺得這個白曉燕比日本鬼子還難對付,支吾了兩句,就離開了。
崇皇寺裡一個叫杜發財的來對韓文德說,你哥哥四娃在北邊延安,我想把他媳婦給送上去。
韓文德心動了,說,我和你一起上去。
杜發財走了以後,韓文德先沒與黃世金和桂英商量,把他想上延安的事悄悄對大哥說了,大哥說,你媳婦有病,你不能走。
韓文德想想也是,就寫了一封信,第二天到崇皇寺杜發財家裡,問杜發財啥時候走。
杜發財說,明天走。
韓文德說,我去不了了,我媳婦有病,只能等病好了以後再去。你給我帶一封信,看我老師樊霞生是不是死了,如果沒死,讓我老師給我回封信,我立即上去。
後來經人介紹,韓文德到縣上高教師訓練班當了二十多天教官,掙了五塊銀元。回家後見了哥哥,哥哥對他說,你閒著也是閒著,乾脆去當個鄉丁。
韓文德想了想說,我試試。
大哥是甲長,介紹他到高劉村給高劉村的甲長跟班。到了以後,只見那甲長在炕上擺上大煙燈正在抽大煙,桌子上又擺著酒菜。大哥和他們在屋子裡吃喝,韓文德在院子裡轉。喝完酒後聽甲長說,叫老百姓攤份子錢,因為光招待上頭就用了三捆棉花錢。然後派人去催收,讓韓文德跟著去。百姓們當時拿不出,回來給甲長彙報,甲長大發脾氣,說,叫他們快去借,誰不出錢明天讓鄉丁拉到鄉公所關起來。
韓文德隨大哥回來,路上對大哥說,我不去了。他們這樣子我看不慣。我也幹不了這個差事。
大哥也生了氣,說,好不容易給人家說,人家才答應了,你不去不是丟我的面子。
韓文德說,我幹不了這種事。
哥哥說,你好歹先幹幾天,不行了再辭。
韓文德說,不去,我一個堂堂正規部隊的連長,給人家當狗腿子,欺壓老百姓,這活幹不成。
哥哥見說不動他,最後負氣的說,不去算了,狗肉端不上席。
後來他和黃世金大哥每天給人做日子活鋤地,掙一點錢。在地裡找些野菜回來搭間著吃。
那天他大妹妹出嫁,韓文德和家人親戚去送親。他因為在家裡時間短,沒見過妹夫子,一見當時吃不下飯了,那個人不但長得黑,而且兩隻眼睛不在一個水平線上,左眼比右眼高出半寸,怪模怪樣的,覺得不配妹妹,回來的路上埋怨爸媽不該把妹妹嫁給這種人,他媽罵他說,你知道個狗屁,你在外八年,不知道過日子的艱難。
韓文德說,我妹妹人長得好,把她給了這樣一個五官不正之人,到頭來也過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