讓他們稍稍感到意外的是,接待他們的並不是僧人,而是身穿制服的工作人員。剛才他們一路進來,也沒有看見一個僧侶,不知他們平時都住在哪裡,做些什麼。
他們簡單地說明了想在文殊院住上一段時間的意願之後,工作人員便開始檢視哪裡還有空著的房間。付了錢之後,他們得到了402和405房間的鑰匙。兩間房正好是斜對門。從402房間的窗戶望出去是一片種有各種植物的小園林,從405房間的窗戶望出去,剛好能看見他們來時經過的路。林布和趙菲菲一致選擇了405,付斯無奈,只有住在402。實際上,他們都害怕那片園林。因為他們知道,它在晚上將是最黑暗的所在。
房間的條件並不是特別好,但也算是簡單幹淨。他們在柔軟的床上坐下之後,睏倦的感覺便不可抵擋地來臨了。他們就這樣,衣服也沒脫,臉也不洗,昏昏沉沉地倒在床上,睡得不省人事。林布覺得趙菲菲深夜曾經醒來過一次,因為她聽見廁所的抽水馬桶在響。但趙菲菲無論如何也想不起來,她什麼時候起來上過廁所。付斯一個人睡得倒也十分安穩,只是第二天早上起來,發現自己有些鼻塞,大夏天居然就感冒了。
不管怎麼說,這一夜似乎過得無比平靜。他們從雪山上回來之後,就再也沒有經歷過這樣的平靜,以至於醒來以後還覺得自己是不是在做夢。窗外的新鮮空氣裡夾雜著縹緲的香味,樓下的服務員告訴他們,那是僧人們做完早課,正在齋堂裡用早餐。經他這麼一提,付斯他們也想起,從昨天到今天,除了喝水,他們幾乎粒米未進。於是就在文殊閣的餐廳裡點了菜,不顧形象地狼吞虎嚥起來。
這頓飯吃得是那麼香甜。當窗外和煦的陽光在桌上投下淡黃色的影子時,他們幾乎不敢相信這個場景。這是他們從未有過的體驗。他們是劫後餘生的人,卻感到了幸福——這個想法讓林布想哭。
吃完飯,他們從餐廳走出來,想在寺裡到處走走。經過服務檯的時候,趙菲菲像是突然想到了什麼似的,走到昨天接待他們的服務員面前,問:“這裡是文殊院的範圍內嗎?”
服務員愣了一下,一時沒能明白她的意思:“你指的是什麼範圍?”
趙菲菲也覺得自己的問題問得太含糊了,但是想了半天,也不知道該怎麼表達,於是她笑笑,說:“沒什麼,算了。”然後轉身就走。
這時服務員卻在背後說了一句:“的確是在文殊院的圍牆裡面。”
但其實,她想問的是,這個文殊閣,會不會受到寺裡佛光的保護?這個問題對僧人也許能問出口,可問一個身穿制服的服務員,他一定會覺得好笑。
的確是在文殊院的圍牆裡面——這個回答,不知道算不算是答案。
021
他們站在大雄寶殿一側的角落裡,靜靜地看那些來上香或是遊覽的人。很多個瞬間,他們忘記了山難,忘記了海報,忘記了陰鬱的散發著死亡味道的寢室,忘記了此時正在腐臭變爛的屍體,甚至忘記了自己是誰。但他們始終覺得是站在玻璃櫥窗外面看光景。有一種東西在空氣中無形地將他們與世界隔開,這使他們在另外的很多個瞬間,突然明白,他們再也回不去了。
這是一種多麼悲哀的頓悟。
站累了,便坐著。他們在那裡一直坐到了太陽西沉。有人向他們問路,有人從他們身邊若無其事地經過。誰能知道這三個面色沉鬱的年輕人心裡在想著什麼?他們為何痴痴地望著人群,不發一言?香客和遊人逐漸散去。有人在打掃院落和香案上蠟燭的殘跡。暮鼓響起來了,隱隱約約聽見遠處頌經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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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6節:死神愛聽周杰倫(66)
一切是那麼寧靜,安詳。林布產生了一種幻覺。彷彿他們是被妖魔追得走投無路的凡人,最終逃到佛祖腳下,尋求庇護。他們真的逃掉了嗎?還是,眼前這短暫的寧靜,只是一種尚在醞釀之中的什麼?林布將身體靠在廊柱上,閉上眼睛。漸漸地,她能聽得很遠。能聽到隔壁茶園杯碟碰撞的聲響,能聽到圍牆之外車水馬龍的街道,能聽到不知哪裡的廚房灶臺上蔬菜正在油鍋裡炸開。世界真實得就像我們的想象。當林布在眼簾後的黑暗裡靜靜聆聽所有她能聽到的聲音時,她想,什麼都不重要了,我願意在這裡死去。
付斯和趙菲菲一直拉著對方的手。但他們沒有對視,因為他們不能確定自己的眼睛裡將會流露出什麼樣的情緒。他們偶爾會看一下林布,不瞭解她臉上那種奇異的神情究竟表明了什麼。沒有人談論那件事,彷彿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