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沒有人知道如今內宅是誰當家呢?”有人問道。
“你問這做什麼?該不是沈老爺犯糊塗,讓姨太太當家吧?”
“不是,不是!”問話的人道,“你們也知道,我家有個姑子,今年三十歲 ,一直沒有嫁人,要是有這緣分,我倒想幫著沈大人牽牽線。”
“不是說你姑子定了三次親,死了三個男人,有剋夫的命嗎?說給沈大人,不太好吧?”
“你聽誰胡說?那是造謠……。。”
梁幼惠望著眼前爭得面紅耳赤的婦人,悄悄地走出了房門,蹲在院子旁一棵冬青旁邊發起呆來。
沈穆清放下手中的藥碗,遞了杯清水給沈箴讓他漱了漱口。
“歐陽先生請閔先生看了日子,擇了九月十八破土安葬……。。”
沈箴怏怏然地躺在床上,原來烏黑的頭髮已全部變白。聽到沈穆清的聲音,申請恍然地轉過頭來。
李氏死後的第二天,放人的聖旨就下來了。
歐陽先生原想和梁季敏一起去接人的,沈穆清攔著:“他不會說話————…小心說漏了嘴。“梁季敏聽了臉色不愉,沈穆清已轉頭吩咐陳姨娘為李氏的葬禮裁麻衣。
歐陽先生想到梁季敏在張然之家說的那些厥詞,也不勉強,帶了兩個小廝去接沈箴。
雖然被關了幾個月,人瘦得不成樣子,滿身汙穢,但沈箴依舊神采奕奕。
上了馬車後的第一句話就是誇抄家的事:“置之死地而後生————好計謀,好膽識。“歐陽先生卻擔心他的身體:“老爺沒什麼事吧?“沈箴微微一笑:“我能有什麼事?“歐陽先生這才敢肯定所謂的“生病“,只是沈箴的一個藉口而已。可想到李氏的死……。。他真怕沈箴問家裡的事來。忙轉移了話題,把蕭颯大大的誇讚了一番。
沈箴聽了眉頭微微蹙了一下:“他是山西人吧?”
歐陽先生點頭。
沈箴眼底不免感嘆:“沒想到,一張拜帖,竟然結了這樣一樁緣分。”接著又問起梁季敏來:“這段時間都在幹些什麼?”
歐陽先生儘量的拖延時間,囉囉嗦嗦地說了一大堆梁季敏半日的生活瑣事,最後實在沒有什麼話說了,把梁季敏幫陳亞子蓋了一座園子的事也說了出來。
沈箴的嘴抿了又抿。最後冷冷“哼”了一聲:“豎子,不予為謀!”
歐陽先生想到沈穆清對梁季敏的冷淡,又想到梁季敏淡雅不俗的君子之風,不由笑道:“姑爺是讀書人,哪裡想到那麼深!”
沈箴欲言又止,最後還是忍不住嘆道:“也不知道書都讀到哪裡去了。。。物以稀為貴。既然給晉王蓋了一座連皇上都讚譽的園子,又何必再去給陳亞子蓋一座……。。看樣子,他還真是符合在翰林院做個清閒的文官啊!”
“太太……。。”歐陽先生好容易把那句“活著的時候”嚥下了喉,“原來就不想姑爺拜相封侯……。。”
沈箴嘆了一口氣:“她呀,是頭髮長,見識短。不拜相封侯,在這世上活著還有什麼意思……。。”
見識短?見識短還能在男人們束手無策的時候想出這樣咄咄逼人的招數來?
歐陽先生思忖著,卻不敢介面,生怕自己說出令沈箴生疑的話來。
好在沈箴也沒有繼續這個話題,而是問起了這段時間的朝中大事來。
當他聽到蕭颯如何打點王公公,王公公又如何倒戈的時候,沈箴的嘴角浮現出一絲冷冷的笑意,神色間全是躊躇滿志,哪裡有一點剛從詔獄中放出來的樣子。
可當他看到家門口掛起來的白色孝幔時,一個踉蹌——————如果不是歐陽先生眼疾手快,沈箴就雙腿一軟跪在了門口。
“是,是誰……。。”
歐陽先生用盡全身的力氣扶著沈箴,正想著怎樣答這句話,卻看見一個新進的小廝腰繫白布從門口路邊。
看見歐陽先生扶著個滿身汙垢的人。他討好地跑了過去:“老爺,您可回來了!太太駕鶴西去了,家裡連個做主的人都沒有了……。”
沈箴滿目希冀地望向了歐陽先生。
歐陽先生頭一低,輕輕應了一句“是”,然後手臂一沉,沈箴竟然直噴一口血出來。
想到這裡,沈穆清眼角一紅,低聲道:“陳姨娘和大舍都在外面候著,您要不要見?”
沈箴直直地望了她良久,輕輕地“哦”了一聲,好像才聽明白沈穆清的話。
“不,不用了。”他怏怏地道,“不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