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因為鈴木正直,對南京的地名,如此敏感,他在飛機上,一聽到我說唐婉兒是南京人時,幾乎變成癲狂。
那件染有血斑的軍衣,那件全是血塊的旗袍 真的,我覺得事情漸漸有點眉目了。
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再睜開眼來,菊井上尉以後的經歷,我只是草草了事看了一下,我只知道他後來又晉升為大尉、少佐,直到日本戰敗,他好像曾被俘,或者是這位“大和英雄”開了小差,因為檔案中注的是“失蹤”。
而事實上,菊井大郎搖身一變而為鈴木正直,直到現在,他成為一個工業家,人人尊敬的“鈴木先生”。
幾天的辛苦,我可以說完全有了代價,我已經知道了鈴木正直的過去。
我自然不能將這份檔案帶走,但是我在離開的時候,帶走了一張相片。
這張相片,就是本間雅晴中將接見有功人員的那張,菊井太郎(鈴木正直)也在其中。我離開了那機關,臉色很陰沉,想起上四十萬人,被種種殘酷手段屠殺,作為人,絕沒有法子心情開朗的。僅僅作為人,都會難過,別說是中國人了!
我獨自在街上走著,走了很久,直到天色已漸漸黑了下來,我才決定,找鈴木正直去!我等了一會,才截到一輛街車,車在鈴木的住宅前停下,我按鈴,過了好久,才有一個老僕,自屋中走出來應門。
我表示要見鈴木,老僕搖著頭:“鈴木先生通常要遲一點才回來。”
我道:“不要緊,我可以等他。”
老僕用一種疑惑的神色望著我,我道:“我是藤澤先生那裡來的。”
那老僕這才點了點頭,開門讓我進去,我在客廳裡坐了下來,老僕點亮了燈。
我大約等了半小時,聽到外面有汽車聲,我站了起來,看到鈴木自一輛黑色的大房車走出來,房車是由司機駕駛的。
鈴木提著公事包,幾天不看到他,他看來很憔悴,但是身子仍然很挺,和我第一次見到他時候的印象一樣,是一個職業軍人。
我向客廳外走去,剛在他走過花園,來到屋子前的時候,我也出了客廳。
光線已經很暗,但是他立時站定,他自然是看到了我,而且也認出了我。
當我和他都一起站定的一剎間,是極其難堪的一陣沉默,我凝視著他,等待他發作。
果然,在沉默了半分鐘之後,他以極其粗暴的聲音呼喝道:“滾,滾出去!”
我早已知道他一定會有這樣的呼喝的,所以我立時回答道:“是,菊井少佐。”
我那樣說的時候,仍然站立著不動,而鈴木正直卻大不相同了!
“菊井少佐”四個字,像是四柄插向他身子的尖刀一樣,令得他的全身,都起了一陣可怕的抽搐,他的手指鬆開,公事包跌在地上。他的雙手毫無目的地揮舞著,像是想抓到一點甚麼。
可是那並沒有用處,他抓不到甚麼。
在他的喉間,響起了一陣極其難聽的“咯咯”聲響來,他的臉色,在黑暗中看來,是如此之蒼白!
我又冷冷地道:“菊井少佐,或者,菊井太郎先生,我們進去談談怎麼樣?”
他像是根本沒有聽到我的話,只是跌跌撞撞,向內走去,我跟在他的身後。
那老僕也迎了出來,他看到鈴木正直這時的這副模樣,嚇了一大跳,失聲道:“鈴木先生 ”
我立時向老僕道:“他有點不舒服,你別來打擾,我想他很快就會好!”
那時,鈴木已經來到了一張坐墊之前,本來,他是應該曲起腿坐下來的,可是這時,他只是身子“砰”地倒在墊子上。他一倒下,立時又站了起來,那老僕有點不知所措,我向他厲聲喝道:“快進去!”
那老僕駭然走了進去,我來到鈴木身邊:“其實,你不用這樣害怕,像你這樣情形的人很多,改變了名字,改變了身份,並不是甚麼大不了的事!”
鈴木灰白色的嘴唇顫抖著,半晌說不出話來,我走過去,斟了一杯酒給他。
鈴木接過了我的酒來,由於他的手在發著抖,是以酒灑了不少出來,但是他還是一口吞下了半杯酒。
他在吞下了酒之後,身子仍然在發著抖,但是看來已經鎮定了不少,他望著我,講話的聲音,就像是一個臨死的人在呻吟。
他道:“你知道了多少?”
我將那張照片,拿了出來,遞給他。
他接了照片在手,抖得更厲害了,過了好久,他道:“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