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家裡鋪中之人盡皆逃了出來,兩邊鄰舍也不曾染火曼延開來。只是那家舍鋪面,救將不得了。
寶襲所乘的馬車停在晉昌坊西門左右,是故對那家緊鄰著坊門的鋪面看得十分真切。
還自燃燒的鋪面前,因火勢已控制不住,便不再施救了,圍觀的倒是烏泱泱的擠了好多層。左右鋪面的的主家也好客人也罷,都站在簷下駐足觀望。直看得那火由旺至滅,將那鋪子燒成了一片灰燼才算是作數。各自哀嘆著才要歸家,便聽得人群中有婦人尖聲叫罵起來:“你個下作的小賤人,叫你添灶你是往哪裡添的?這下子把全家都燒沒了,頭一個賣的便是你這個賤婦。”那聲音又是淒厲又是陰狠,端的十分惹耳。而後便是一陣女子的低聲哭泣,又有男子不悅的申斥和那婦人的尖叫對罵,吵得了一團。四周本來要散去的人聽了反而又圍了回來,嘰嘰喳喳著議論個沒完。
因隔得不算太近,有的聽得清楚,大部分則模模糊糊。
寶襲對這等事本無興趣,知道沒有燒死人也就算安心了。可是這公主府的車馬是怎麼回事?簾子外頭的宮人不方便問,轉臉瞧車內同坐的阿輝,卻見其臉上陰霾陣陣,眸色居然十分狠戾?心下正納悶,便聽得一陣馬蹄急促聲響。嘶的一聲,似竟停在了車側?
“車內可是溫二孃?”
聽得有些耳熟的男聲,不似成年男子,倒象是個少年。寶襲挑簾往外一看,訝住。車外少年十六七歲模樣,健身虎目,褚紅色的圓領錦袍襯著蜜色的肌膚十分精神英氣,騎著一匹棗紅色的高頭健馬,身邊竟無小么跟隨。不是別人,竟是程處弼?
“郎君找二孃何事?”
清清脆脆的聲音震回了程處弼的恍惚,收緊心思,眼光掃過簾邊的麗色,一陣不自在便別過了臉去。可想著這樣與人對話,似乎甚為無禮,便又轉了回來。放低聲量:“某有些私務請與溫家娘子商議,不知可否一敘?”
說話十分客氣,有商有量的,穩穩重重倒不象是那天遇到的淘氣少年了。
寶襲回頭看看阿輝,阿輝想了一想:“奴還得快些回去接公主。”
車外程處弼聽到後,立時接聲:“這也無妨,阿輝可將溫家娘子放下,稍後某自當送娘子歸家。”
既已說得停當,便沒什麼可糾扯的了。寶襲帶了冪籬便下了車,程處弼自然也下得馬來,看得府車離去後,左右瞧了瞧,便指了指那邊已經散開的坊街:“那裡有間不錯的樓館。”
“郎君請。”
一路步行過去,並無二話。只是路邊行人看得二人穿著鮮亮,多有注目。大道與坊門本近,不過須臾便已經到了程處弼說的那間樓館下。店僕見有貴者前來,趕緊迎了出來,牽馬摔系迎上樓去。因剛才看火時長,午食時分憶過,是故二樓只剩下稀鬆三兩桌。臨街角處一間清靜居室已經空下,便讓了進去。
四角正方的平足高桌,四條扁長的胡凳均漆著鮮亮的黑漆。桌面擦得十分乾淨,程處弼看看依舊帶著冪籬的溫二孃,有些尷尬。可事已如此,只能權作應急了。“溫娘子可有忌食?”實在是陌生人,不知喜好。
這人怎麼越發穩重起來了?
寶襲狐疑的看看面前少年,再想想那日歪著腦袋一勁要往面具後瞧的淘氣少年,感覺有些複雜。搖頭:“並無,郎君隨意。”
隨便兩三語後,店僕下去了。很快便奉上來了一盤冷胡突鱠、一盤連蒸詐草獐皮索餅、一盤菊香齏及兩碗青精飯並兩湯盞冷蟾。都是時下甚流行的吃食,亦算應景。寶襲看之,卻更加迷惑,這個程處弼怎麼回事?
席間各自吃食,多半無語,唯一的配樂不過是斜對面那間鋪面前一家人的吵鬧聲。沒頭沒尾的,不過聽個大概,好象是那婦人責怪夫君偏袒小妾,家裡還住著小姑外甥等瑣事。十分無趣!
因適才舫上有點心瓜果侍候,所以寶襲並不十分飢渴,用了半碗飯便停下了。程處弼心中有事,兼之和陌生小娘子共桌,頗有些不適,也早早的停箸了。店家識趣,收拾乾淨後,奉上了兩盞秋菊飲便是下去了。二樓此時已經無人,便是說話的好時候了。
程處弼想了想後,立身起來,長行一揖:“月前二哥魯莽了,程三在此替家兄向溫氏陪禮。”
寶襲連忙站了起來,欠身讓過:“程家郎君過禮了,奴實不敢受。”停了停後,又道:“那事駙馬雖言語失當,卻也是朋友義氣。二孃年少氣盛,歸家後阿兄已經罰過了。既然賀蘭氏已從昭國坊退居,那麼此事便當一場陰差陽錯。為此失了和氣,當自不必。”
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