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解款的人上門。不然,就好象俗語說,「提著豬頭,尋不著廟門。」豈不耽誤庫收?』
蔣益澧也不知道這時候會有什麼人來解款?只覺得胡雪巖的忠告極有道理,藩庫應該趕快恢復;可是該如何恢復,應派什麼人管庫辦事?卻是茫無所知。
於是胡雪巖為他講解錢莊代理公庫的例規與好處。阜康從前代理浙江藩庫,如今仍願效力;不過以前人欠欠人猶待清理,為了劃清界限起見,他想另立一爿錢莊,叫做『阜豐』。
『阜豐就是阜康,不過多掛一塊招牌。外面有區分,內部是一樣的,叫阜豐,叫阜康都可以。薌翁!』胡雪巖說,『我這樣做法,完全是為了公家;阜康收進舊欠,解交阜豐,也就是解交薌翁。至於以前藩庫欠人家的,看情形該付的付,該緩的緩,急公緩私,豈非大有伸縮的餘地?』
『好,好!準定委託雪翁。』蔣益澧大為欣喜,『阜豐也好,阜康也好,我只認雪翁。』『既蒙委任,我一定盡心盡力。』胡雪巖略停一下又說∶『應該解繳的十萬銀子,我去籌劃;看目前在杭州能湊多少現銀?不足之數歸我墊;為了省事,我想劃一筆帳;這一來糧臺、藩庫彼此方便。』『這,這筆帳怎麼劃法?』
是這樣,譬如說現在能湊出一半現銀,我就先解了上來;另外一半,我打一張票子交到糧臺,隨時可以在我上海的阜豐兌現。倘或交通不便,一時不能去提現,那也不要緊,阜豐代理藩庫,一切代墊,就等於繳了現銀;藩庫跟糧臺劃一筆帳就可以了。墊多少扣多少;按月結帳。『聽他說得頭頭是道,蔣益澧只覺得振振有詞,到底這筆帳怎麼算,還得要細想一想,才能明白。
想是想明白了,卻有疑問∶『藩庫的收入呢?是不是先還你的墊款?』
這,怎麼可以?『胡雪巖的身子驀然往後一仰,靠在椅背上,不斷搖頭;似乎覺得他所問的這句話,太出乎常情似的。
光是這一個動作,就使得蔣益澧死心塌地了。他覺得胡雪巖不但誠實,而且心好,真能拿別人的利害當自己的禍福。不過太好了反不易使人相信;他深信是自己有所誤會,還是問清楚的好。
『雪翁,』他很謹慎地措詞,『你的意思是,在你開給糧臺的銀票數目之內,你替藩庫代墊;就算是你陸續兌現。至於藩庫的收入,你還是照繳。是不是這話?』
『是!就是這話。』胡雪巖緊接著說,『哪怕劃帳已經清楚了,阜豐既然代理浙江藩庫,當然要顧浙江藩司的面子,還是照墊不誤。』這一下,蔣益澧不但傾倒,簡直有些感激了,拱拱手說∶『一切仰仗雪翁,就請寶號代理藩庫;要不要備公事給老兄?』『薌翁是朝廷的監司大員,說出一句話,自然算數;有沒有公事,在我都是無所謂的。不過為了取信於人,阜豐代理藩庫,要請一張告示。』『那方便得很!我馬上叫他們辦。』
『我也馬上叫他們連夜預備;明天就拿告示貼出去。不過,』胡雪巖略略放低了聲音,『什麼款該付,什麼款不該付,實在不該付,阜豐聽命而行。請薌翁給個暗號,以便遵循。』『給個暗號?』蔣益澧搔搔頭,顯得很為難似的。這倒是小張比他內行了,『大人!』
他是『做此官,行此禮』,將『大人』二字叫得非常自然;等蔣益澧轉臉相看時,他才又往下說∶『做當家人很難,有時候要糧與餉,明知道不能給,卻又不便駁,只好批示照發;糧臺上也當然遵辦。但實在無銀無餉,就只好婉言情商。胡觀察的意思,就是怕大人為難,先約定暗號,知道了大人的意思,就好想辦法敷衍了。』『啊,啊!』蔣益澧恍然大悟,『我懂了。我一直就為這件事傷腦筋。都是出生入死的老弟兄,何況是欠了他們的餉;你說,拿了「印領」來叫我批,我好不批照發嗎?批歸批,糧臺上受得了、受不了,又是另外一回事。結果呢,往往該給的沒有給;不該給的,倒領了去了。糧臺不知有多少回跟我訴苦,甚至跳腳。我亦無可奈何。現在有這樣一個「好人」我做,「壞人」別人去做的辦法,那是太好了。該用什麼暗號,請雪翁吩咐。』『不敢當!』胡雪巖答道,『暗號要常常變換,才不會讓人識透。現在我先定個簡單的辦法,薌翁具銜只批一個「澧」字,阜豐全數照付;寫臺甫「益澧」二字,付一半;若是尊姓大名一起寫在上頭,就是「不準」的意思,阜豐自會想辦法塘塞。』『那太好了!』蔣益澧拍著手說∶『「聽君一席話,勝做十年官。」』
賓主相視大笑,真有莫逆於心之感。文情到此,胡雪巖覺得有些事,大可不必保留了;因而向小張使個眼色,只輕輕說了一個字∶『米!』然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