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彩,趕緊泡茶!』
『是你太太?』
『叫她阿彩好了。』
阿彩下樓,從堂屋後面的一扇門,挺著個大肚子閃了出來,她穿得整整齊齊,臉上薄施脂粉,含笑問道∶『這位想來是古老爺?』
『不敢當。』
『胡老爺呢?』
『有事情不來了。』是阿利代為回答。
阿彩臉上浮現出的失望神色,便如許了孩子去逛城隍廟,看變把戲,吃南翔饅頭、酒釀圓子,新衣服都換好了,卻突然宣佈,有事不能去了那樣,直可謂之慘不忍睹,以至於古應春不能不將視線避了開去。
不過阿彩仍舊能若無其事地盡她做主婦的道理,親自捧來細瓷的蓋碗茶,還開了一罐雖已傳到上海,但平常人家很少見的英國『茄力克』紙菸。
顯然,她是細心安排了來接待胡雪巖的。
但如說她是『接財神』,古應春便覺得毫無歉意,探手入杯,將一把銀票捏在手裡,開口問道∶『阿利老闆,你貴姓?』
『小姓是朱。』
『喔,』古應春叫一聲∶『朱太太,聽說你們房子要翻造,擴充門面,胡老爺很高興,他有三千兩銀子託我帶來送你們。』
其實阿彩亦非薄漂母而不為,而是『千金』與『韓信』之間,更看重的
是後者。從前一天晚上,得知有此意外機緣之後,她就有種無可言喻的亢奮,絮絮不斷地跟阿利說,當時她是如何看得胡雪巖必有出息,但也承認,做夢也沒有想到他會創這麼一番大事業,而這番大事業又會垮於旦夕之間,因而又生了一種眼看英雄末路的憐惜。這些悲喜交集的複雜情緒夾雜在一起,害得她魂夢不安了一夜。
及至這天上午,聽阿利談了他在茶館中與胡雪巖、古應春不期而遇的經過,以及他對那張滙豐銀行支票的困惑,阿彩便嗔怪他處理不當,照她的意思是,這筆鉅款儘可不受,但不妨照古應春的意思,先到滙豐銀行照一照票,等證實無誤,卻不必提取,將古應春請到老同和或家裡來,只要纏住了古應春,自然而然地也就拉住了胡雪巖。
她的判斷不錯,古應春一定會來,但胡雪巖是否見得到,卻很難說,因而患得患失地坐立不安,到此刻她還不肯死心,心裡有句話不便說出來∶『你三千兩銀子除非胡老爺親手送給我我不會收。』
就因為有這樣一種想法,所以她並未表示堅辭不受,彼此推來讓去,古應春漸漸發覺她的本意,但當著阿利,他亦不便說得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