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的鼓聲置之不理,照常睡他的大覺。這鼓聲就從天黑一直敲到天亮,後來就熄了。第二天天黑後鼓又在“年糕”家門外響起,且敲得更急更響,“年糕”還是照睡不誤。就這麼連著敲了三夜。鼓王執著,“年糕”更是強蠻。到第四天天亮,“年糕”扛著钁頭去了“鼓王”的墓地,刨起墳來。這時聞訊趕來的村人一齊對他規勸,讓他念“鼓王”生時對村人的那份情誼,不要做出這等傷天害理的事。“年糕”不從,說一定要刨出“鼓王”的鼓砸碎。他刨墳不止,不久便刨出棺材上面的那面鼓,一看鼓“年糕”一下子怔住了,村人也怔住了,只見鼓面上印著斑斑血跡。那天埋葬“鼓王”的人記起,由於疏忽,下葬時只往墓裡放了鼓,沒放鼓槌,“鼓王”只得用手敲鼓,結果將手敲得鮮血淋淋,把鼓面都染紅了。村人正嗟嘆間,忽見“年糕”直通通倒在地上,口吐黏沫,眼珠直翻,爬起後便抓起那面鼓敲起來。“年糕”本不會敲鼓,可他一下子會了,而且村人們聽出他敲的和“鼓王”敲的一模一樣,村人也就什麼都明白了。從這一刻“年糕”便不停歇地敲鼓,走村串巷,從天明敲到天黑,再從天黑敲到天明,一邊敲嘴一邊和著鼓出聲:鏘鏘鏘!鏘鏘鏘!……人們聽到的分明是:糧糧糧!糧糧糧!……
陳濤的故事講完了,一時窩棚裡寂靜無聲。過了許久,我問後來“年糕”怎麼樣了,陳濤說死了,他敲鼓一直敲到倒地死去。我說他是罪有應得,人應該講道義;相反,鼓王了不起,做了鬼魂還不忘記自己的責任。陳濤頗得意地說:剛才老龔不是還汙衊我們陝西男人自私、沒責任感麼?聽了“鼓王”的故事老龔你有什麼感想呢?是不是會考慮修正你對陝西人的錯誤看法?陳濤真是個不吃虧的人,講了半天“鼓王”,原來是針對著老龔對他家鄉的非議。小肚雞腸。我說聽了“鼓王”的故事我想起我老家的一個故事,這是一個關於女人的故事,可故事從男人開頭。說一個男人外出做生意,發了財。回家的路上怕強盜搶劫,就扮成一個窮光蛋,衣裳破爛,滿臉汙垢,把金銀財寶裝在一隻破麻袋裡,背在肩上,一路上果然平平安安。到家後老婆看出外的男人這麼一副窮相,心想一定是將本錢賠光了,就很窩火。不給男人好臉子,連飯也不做。那男人見狀嘆口氣將身上的麻袋丟在地上,金銀財寶嘩嘩作響,那娘們兒一聽什麼都明白了,立刻臉上堆笑,嘴裡唱道:元寶元寶滿地轉,我的哥哥我的漢,我剛要說話沒得閒,你是吃餃子還是吃麵?……陳濤問完了?我說沒完,後面這女人又向男人報告家中情況:咱家的谷,收了二斗五,咱家的牛,下了個花臉虎……再下面我記不清楚了,反正這個故事對女人不利,揭露女人的薄情寡義,嫌貧愛富。陳濤說我要是那個男人,二話不說,揹著金銀財寶走人,才不吃她的啥子餃子和麵哩。哦不,吃是要吃的,吃了再走。我心裡想,你陳濤這番話倒道出你和你的“鼓王”老鄉可不是一種人哩。可我沒說出口,怕惹惱他。我說老龔該你講了。老龔說我講什麼呢?我說不是講好只要不講現實啥都行。陳濤也說老龔你不能光聽,我們講你也得講。老龔想想說:那我就講則寓言吧。是一隻蠍子和一隻青蛙的一次不成功的合作。陳濤說老龔啥時都忘不了他的生物。老龔說下去:有一隻蠍子想過河,但蠍子不會游泳,於是它找到會游泳的青蛙。蠍子對青蛙說:青蛙先生,我想過河,你能馱著我過河麼?青蛙想了想說:我要是馱著你過河你會蜇我的。蠍子回答說不會的,我要是蜇你咱們都會淹死。後來青蛙同意了蠍子的要求,可等到它游到半路上,就覺得背上火辣辣的疼,青蛙叫道:蠍子先生,你為什麼要蜇我?我們兩個都會淹死的。蠍子回答說:沒有辦法,這是我的本性。老龔講完窩棚裡又是久久的寂靜。
過會兒陳濤說我還要問老龔那個問題:蛇會不會毒死自己?陳濤的思維就像大海里的浪花瞬息萬變,一跳又跳到昨天在沼澤地遇到蛇時問老龔的問題。老龔說這問題我已開始研究,我正在讀有關爬行動物的書,邊讀邊思考。一談到生物學上,老龔就來了興致,完全忘了剛才陳濤對他的詰難。他繼續說:蛇會不會毒死自己是個怪誕而有趣的問題,就像那個先有雞還是先有蛋的問題一樣,要弄清蛇會不會毒死自己,首先必須弄清蛇是怎麼產生出毒液的。最早的蛇是沒有毒液的,經過若干演化階段,蛇的唾液,一種溫和的助消化的像我們人的唾液一樣的液體逐漸變成了甚至在今天也難以分析的毒液,就成了毒蛇。人們或許認為:唾液轉變成毒液有一個固定的程式,其實沒有。因為這一類毒蛇和那一類毒蛇產生的毒液很不一樣,一種蛇的毒液作用於神經,像馬姆伯斯大毒蛇和眼鏡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