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把我們的照片傳出去,以此來掙美元稿費,其中就包括了這個姓徐的。因為他的努力,我已經有兩次上了該刊的中心頁,三次上了封面,還當選過一次年度“天才數學家”。據說正經搞理工的讀了那本刊物,不僅是捧腹大笑,還能起性,所以我經常接到英文求愛信和裸體照片,有男有女,其中有些還不錯,但多數很糟糕;危險部位全被炭筆塗掉了。我一封信都不回。對於某些搞同性戀的數學家,我比《花花公子》的玩伴女郎還性感。為此我不止一次起了宰掉小徐的心。但是我也明白,就是倒黴蛋也不能殺人。
我覺得外國的科學家缺少同情心——假如他們和工程師都傻掉,只剩下一些藝術家,我倒想看看他們那裡會發生什麼樣的事。假如畢加索活著,馬蒂斯活著,高更和莫奈都活著,我也想看看他們畫起柴油機是否比我高明。但是最沒有同情心的是小徐這種人。我曾經把炭筆塞到他手裡,強迫他畫一張畫,哪怕是畫個雞蛋也行。但是他就是不接,還笑嘻嘻地說:我不成,我有自知之明。這話又是暗諷,說我們都沒有自知之明。
在馬蒂斯決定復活,替我來回柴油機之前,我還有一件事要提醒他:他休想得到一點頂用的技術資料。有件事和他死前大不一樣:國外所有的技術書刊都以光碟、磁碟的形式出版,而這類東西是禁止進口的,以防夾帶了反動或者下流的資訊。至於想用計算機終端從國外查點什麼,連門都沒有。這是因為一切資訊,尤其是外國來的資訊都是危險的。(opig按:sigh,想想最近的google事件,王二還是很有遠見的。)打電話可以,必須說中文,因為有人監聽,聽見一句外文就掐線。我不知馬蒂斯中文說得怎麼祥,假如說得不好,就得準備當個啞巴。除此之外,什麼材料都是危險品:易燃的、易爆的、堅硬的。危險這個詞現在真是太廣義了。在這種條件下,讓馬蒂斯來試試,看他能搞出些什麼!
會後小徐對我說:你把你的貝南木雕結我,我就給你算這道題。我說你媽逼你想什麼呢你,又不是我要算這道題。那時候我的臉色大概很難看,嚇得他連連後退,過了老半天才敢來找我解釋:“老大哥,要是你要算這道題我馬上就算,要你什麼我是你孫子!”
這時我已經恢復了老大哥的風度,心平氣和地說:我不要算這道題,是公家要算這道題。我盡心盡力要把它算出來,這是我的責任,但它畢竟不是我的題。小徐說:只要是公家的題他就不算,這是他的原則。但是他不願為此得罪老大哥。我說:我怎麼會?堅持原則是好事。為了表示我不記恨他,我和他擁抱,吻了他的面頰,這讓我覺得有點噁心——這傢伙有點娘娘腔。但我既然是老大哥,對所有的人就必須一視同仁。
有關那件木雕,有必要說明幾句。那是上大學時非洲同學送我的,底座上刻著歪歪斜斜的中國字:老大哥留念——我們是有色人種。這是個紀念品,其一,它說明我上大學時就是老大哥;其二,它說明有個黑人把我當成黑人。一般來說,我們黃種人總是被黑人當成白人,被白人當成黑人,被自己人不當人,處處不落好。我能被黑人當黑人,足以說明我的品行。這姓徐的竟想把它要走,拿到黑市上賣。只此一舉,就說明他要得數盲症了。
開完了數學討論會後,我坐到繪圖桌前,那個穿紅毛衣的實習生搬凳子坐在我身邊,假裝要幫我削鉛筆,削了幾下又放下了。說實在的,削鉛筆不那麼容易,刀子鈍筆芯糟,假如她只是心裡有話要說,那就是糟蹋東西。那孩子悄聲對我說:王老師,我會算這道偏微分題。我也悄聲說道:別管我們的事——輔導老師沒關照你嗎?她說:關照過的,但是我的確會算。我不理她(我還要命哪),她還是不走,這叫我心裡一動——於是我壓低了聲音說:讀過《1984》?她臉色緋紅,低著頭不說話。這就是說,讀過了。
我們過去都是藝術家,藝術家的品行就是;自己明明很笨,卻不肯承認。明明學不會解偏微分方程(我們中間最偉大的天才也只會解幾種常微分方程),卻總妄想有一天在睡夢中把它解開,然後天不亮就跑到班上來,激動地走來定去,搓手指,把粉筆頭碾成粉;好容易等到大家來齊了,才宣佈說:親愛的老大哥,親愛的同事們,這道題我解出來了!!然後就在黑板上寫出證明,大體上和數學教科書上寫的一樣,只是在講解時雜有一些比喻,和譬如“操他媽”之類的語氣助詞,這能使大家都能理解。有了這些比喻和“操他媽”,證明就屬於我們了。講解者在這種時候十分激動並且能得到極大的快感,有一位天才的指揮家在給大家講解“拉格朗日極值”時倒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