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衣抹去額上細細的汗珠,側身又開藥方,遞給襲玉道:“快去把藥抓來。”
襲玉應了一聲,匆匆走出去找人抓藥。
我不敢再去抓他的手,只蹭在他身邊,問道:“我母親,很快就會恢復過來,是不是?”
白衣怔了怔,低了頭凝視我,目光清醇甘和,柔聲道:“是,我會盡力。”
“我不是要你盡力,我是要你無論如何把母親救回來!”我的聲音禁不住高了起來,幾乎接近了聲嘶力竭的吼叫,只是這許多日的煎熬,我的嗓子早已沙啞,聲線再也尖厲不起來。
白衣搖了搖頭,輕輕道:“她的病勢……的確很危重。我沒有十分的把握。”
“不行!不行!”我抓住他的衣襟,惡狠狠叫道:“如果你救不活她,我把你也殺了!”
白衣望著我,神情有些黯然,卻不見怨怒,只是用如流光閃耀的黑眸憐惜而歉疚地望著我,直要望入人心一般。
我神智略略清了一清,下意識鬆開扯住他衣襟的手,脆弱地說了一聲:“對不起。”而自己的身體已支援不住,慢慢癱軟下來,幾乎要跪倒在地上。
“不要這樣,我會盡力,會有希望的。”白衣聲音更是柔軟,如春水般緩緩漾開,滲入心田。
我勉強蹲坐在地上,疲倦道:“你知道麼?我很累。我不能再失了母親。”
一隻手輕輕攏住我的肩,白皙的手指細長有力,溫暖的鼻息柔柔撲在頸間。微微仰頭,已看到白衣憐惜的面容,烏黑瞳仁,如涵碧水,溫潤地向我凝視。
我想我實在是乏了。我需要一個肩膀借我靠一靠,聽我訴說一番我心頭的煩躁和不安。
我想我也的確寂寞了。母親病了,蕭採繹走了,夕姑姑丟了,顏遠風快瘋了。
現在只有個初次相識卻溫和待我的白衣。
我將頭向後靠著,果然靠到了白衣的肩,很寬闊,很結實,也很年輕,卻足以支援我弱小的身軀。
白衣也幾乎跪坐下來,如春風般恬然的聲音,對疲倦的我,有用致命的蠱惑:“棲情……你也累了,該歇一歇了。”
累了,該歇一歇了。
這日子過的,如同繃緊的弦,輕輕一扣,便要斷裂一般。
我聽到自己嘆息般的一聲呻吟,已朦朧睡去。
睡於一個初相識的白衣少年懷中,有若剛出世的嬰兒,無一點戒心,無一絲防備。
是我疲倦得懶於再去防備,還是因這少年天生讓人信賴的溫和氣質?
已無心探究。
豆蔻篇:第十四章 溫其如玉縱妙手(四)
再醒來時天已朦黃,人已臥在鋪了錦衾的地鋪之上,蓋了薄薄的軟被。
初睜眼時腦子有片刻混沌,卻在看到母親的霎那清醒。
我連滾帶爬跑過去,撥住母親的面龐細瞧。依舊是臉色蒼白,但額上似沒有原先那般滾燙了。
“母親!”我輕聲喚著,捉住她的手在我的面龐上蹭擦。
“公主,白公子說,娘娘情況已好了許多,再下一劑藥,如果明天能退燒,就不會有危險了。”襲玉剛把一盆清水端來,為母親拭著面頰,敷著額。
我怦怦亂跳的心慢慢平靜下來。母親沒事就好,沒事就好。
我這一生最怕的事,就是失去父親那次。
一睜眼,似乎就失去了一切,乾坤完全混亂,天地徹底顛倒。
那一次,是司文昭顛覆了我們的世界,第二次,是母親這該死的重病,又要驚散我的三魂七魄。
當然,更要咒罵那該死的安亦辰,若不是他,母親哪會病成這樣?
“白公子人呢?”我扭頭問襲玉。
“在外面煎藥呢。白公子人真好,中午的藥也是他親自煎了送來的……”
天空晚霞幻紫流金,華麗如鋪了一天的錦緞,又將那錦緞滑潤的光彩直掛下來,充斥於天地間。
我們的營帳之後,一株歪脖子老槐下,有磚石疊就的臨時藥爐。明黃的火焰吞吐著,正燎烤煙黃的藥罐。苦澀的藥味,四散在蒼溟的暮色裡。
白衣的少年,長髮離披,坐在一塊白石上,專注地守著藥爐。
暮色下,瓷玉般的面龐精雕細琢,是無可挑剔的完美,明珠般的眸子,有著比火焰更明亮的色澤,便如幽篁中初見一般,令人傾醉。
心便一時有些痴住,溫柔而滑潤的暖意,霧氣般浸蝕了身心。
“白衣。”我喚他,挨著他坐在白石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