蒼蠅:啪!轉眼一乾二淨。很顯然,他還能吃上五、六份;但他鄭重向她道謝,有如他是客人,而她是女主人,為他準備了傳聞中在神王宮殿舉行的豪宴,滿席烤肉、奶油麵包,還有盛於水晶杯中的美酒。
「告訴我內環島嶼那邊的生活情形?」
她帶了一張椅腳交叉的象牙制摺疊小凳子下來,對囚犯問話時就不須站著,也不用坐在地上與他齊平。
「唔,那裡有很多島嶼。人家說,單是群島區的大小島嶼就有四乘四十那麼多,群島區之外還有四個陲區,但沒有人航遍四陲區,也就沒法計算總共有多少島嶼。每個島嶼各自不同,其中最可觀的可能首推黑弗諾,它是世界中心的最大島。這座大島的中心有寬闊海灣泊滿船隻,那是黑弗諾城。全城塔樓都用白色大理石建造,每個親王和商人的房子都加建塔樓,滿城塔樓高低錯落。房舍屋頂鋪了紅磚瓦,運河橋樑都有紅、藍、綠相雜的鑲嵌畫。親王的旗幟有各種顏色,飄揚在白色塔樓上。其中最高一座塔樓懸掛著『厄瑞亞拜之劍』,形成一座朝天小尖塔。太陽昇起時,那裡最先迎接陽光,劍身映著日照閃閃發光;太陽下沉時,那把劍依舊會在暮色中綻放金光一小段時間。」
「厄瑞亞拜是什麼人?」她心照不宣問道。
他舉目注視她,沒說什麼,但微微一笑,繼而想通似地說:「妳們這裡確實可以耳聞一點他的事蹟,但大概只知他來過卡耳格四島。妳對那個故事瞭解多少?」
「我知道他失去他的巫杖、護身符與力量,就和你一樣。」她回答:「後來他躲過打敗他的高等祭司,逃到西方,最後被龍殺了。其實,他如果逃進陵墓這裡,就不須勞駕那些龍了。」
「這倒是真的。」她的囚犯說。
她察覺厄瑞亞拜是個危險話題,想就此打住。「人家說他是龍主。你說你也是。那你告訴我,龍主是什麼?」
她詢問的口氣帶著奚落嘲弄,但他的回答都直率明確,好像深信她的問題不帶惡意。
「『龍主』是龍肯對談的人。」他答道:「或者至少得達到這一點。倒不是像多數人所想的運用什麼妙計或騙術去御龍,因為龍根本不受駕御。關鍵不外乎:碰到龍時,它是肯同你說話,或是想把你吃掉。假如你有把握讓它採取前一種行動而放棄後一種,你就是龍主了。」
「龍會說話?」
「當然!它們講的是最古老的語言,也是我們施展幻術和形意法術時得運用的語言,我們學得非常辛苦,也大多運用得殘破不全。從沒有人把那種語言學齊全,甚至連十分之一都不到。人類沒有時間學,但龍可以活千歲……因此妳大概不難想象,它們是值得交談的物件。」
「峨團島這裡有龍嗎?」
「我想,已經消失好幾世紀了吧,卡瑞構島也沒有龍。但據說在你們帝國最北邊的胡珥胡島深山裡還有很多巨龍存在。至於內環島嶼,它們現在都眾居在最西邊,就是遙遠的西陲區那些沒人居住也少見人跡的島嶼。它們飢餓時會飛到東邊島嶼掠食,但那種情況不多。我去過一座島嶼,看到群龍聚集在那兒飛舞,它們張開巨大翅膀盤旋,有如秋天黃葉飛掃,在西方海洋的上空節節高飛。」這幅景象歷歷在目,他兩眼凝神,似乎穿透了暗沉沉的壁畫,透視了牆壁、土地與黑暗,見到一望無際伸向落日的開闊海,見到了在金黃風煙中翻騰的金龍。
「你騙人,」女孩厲聲道:「你瞎編。」
他驚異地注視她,「為什麼我要說謊,阿兒哈?」
「好讓我感覺自己像個笨蛋,又蠢又沒膽;好讓你變成智者,勇氣十足、有力量,又是個龍主,又這個又那個。你看過龍舞,見過黑弗諾的白色塔樓,你樣樣都曉得;而我一無所知,什麼世面也沒見過。但你所說的全是騙人的!你什麼也不是,只是個竊賊兼囚犯,你甚至沒有靈魂,永遠別想離開這地方。到底有沒有海洋、龍、白色塔樓那些東西都沒關係,反正你再也見不到它們,甚至連陽光都別想再瞥到一眼。我只知道黑暗這個地底黑夜,但它真實存在,也是最終要認識的全部。寂靜與黑暗。巫師,你什麼都懂;而我只知道一件事,但這是真實的一件事!」
他低下頭,兩隻銅褐色長手靜置膝頭。她又看見他臉頰上的四道傷疤。他比她更深入黑暗,就連死亡,他也比她更瞭解……一股因他而起的怨氣突然湧上心頭,瞬間卡在她喉嚨。為什麼他坐在那裡,一無防衛,卻又那麼強壯?為什麼她沒法打擊他?
「我讓你活下來,」她突然脫口而出,絲毫沒經事先考慮:「是想瞧瞧術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