幫他搬家。這個事情,小舅還是做得很有眼色。
我知道周先生就在這兩天要來,居然轉了性子,放學後並不到處瞎逛,早早回到家中,抱著《戰爭與和平》就是一陣埋頭苦讀。用功之勤,儼然高四學生。周先生千好萬好,也有一樁不是,老師的脾性改不了,見面就要考較學問。若被他察出我這些日子毫無長進,怕是會吃掛落。
原本每晚要到方文惕那裡去賺“外快”也只得改在中午。
唉,這個衙內其實做得蠻辛苦的。
這一日剛和嚴菲手拉手走到二號樓附近,就看見嚴主任和老爸站在那裡說話。
“好小子,還真打上我家菲菲的主意了。”嚴玉成一見我們小兒女的親熱形態,就笑罵起來。
“那當然,自己老婆,得看緊點。”我腆著臉胡說。
嚴菲掙脫我的手,輕輕打了我一下,紅豔豔的小嘴撅了起來,賞我老大兩個白眼球。經過這些日子相處,我瞭解到嚴菲其實是很嬌憨的性格,心性和七八歲的小姑娘差不多,與實際年齡有點差距。我對她的喜愛與日俱增,當然,暫時還是飽經滄桑的老男人對天真純潔的小孩子的那種喜愛,不涉男女之私。至於年歲漸長之後,如何發展,那就不得而知了。
嚴玉成開懷大笑。
“嚴伯伯,爸,你們在這做什麼?現在可是上班時間,你們兩位,這叫早退。這樣子可不行啊,要以身作則才對!”“喲嗬,你小子還教訓起老子來了?我們在這等你!”饒是我自信滿滿,聞言也不由一陣發暈。小子何人,得蒙兩位主任親自等候?
老爸笑道:“周伯伯來了,住在縣劇團那裡,我們等你放學一塊過去看看。”“太好了。”我歡呼起來。
“走吧。”嚴玉成拍拍我的頭,往前一指,又轉身招呼嚴菲:“菲菲,你回家去。告訴媽媽,不用等我吃飯。”“哎。”嚴菲嬌聲答應,又念念不捨地望了我一眼,這才向家裡走去。
我遊目四顧,不肯邁步:“車呢?”“什麼車?”“兩位主任出巡,難道安步當車?這也太寒酸了點。”嚴玉成笑呵呵的:“安步當車,這個成語用的不錯。”我笑道:“我明白了,領導們是要微服私訪,瞭解民生疾苦。”“走吧,就你小子貧!”新任革委會正副主任一齊出動去看望一個沒摘帽的“反動學術權威”還是不要太張揚的好。這個道理我倒明白,如果一味避嫌疑求穩妥,甚至應該等到晚上再去。
自然,我還不至於鼓動他們去做這種沒卵蛋的事情。
周先生的新家安在縣劇團宿舍樓三樓的一個單間,筒子樓,房裡採光不夠,不過收拾得還是比較乾淨。很顯眼的是碼在牆角的一大堆書籍。不過我只一瞥,便知道這才是周先生豐富藏書的一小部分。在麻塘灣老家,周先生的書可是差不多堆了滿滿一間房子。
我們三個一走進去,本來坐著的小舅就趕忙站起來,低著頭,緊張地絞著雙手,臉紅到了耳根,倒是一個十八九歲的青年社員乍見縣裡一把手的正常表現。
今天搬家,都是小舅跑來跑去的張羅,周先生很承情。先生學富五車,動手的事卻不大來得。
“成林,坐吧,嚴主任也不是外人。既然到了我這個小窩,大家都是我的朋友。”周先生看出小舅的窘態,出聲幫他。
“這是……”嚴玉成卻不認得小舅。
“我小舅,阮成林。”我代老爸答道。
“哦,那跟晉才就是一家人嘛,坐吧坐吧,不要拘謹。”屋子裡凳子不夠,讓嚴玉成和老爸坐下,我與小舅站著。
師母抱歉道:“才搬過來,什麼都不就手,連口茶都沒燒……”嚴玉成忙擺擺手:“師母,別麻煩了,反正也到了吃飯時間,不如大家一起去吃個飯。”“哦,又吃大戶囉……”我雀躍起來。
嚴玉成笑著打我一個暴慄:“臭小子,我可不是地主老財,要你來吃大戶!”我拉住小舅的手,笑道:“嚴大主任請客,呆會不要給他省錢,什麼菜最貴就點什麼菜,一回就吃怕他。”見我肆無忌憚與嚴玉成開玩笑,小舅的臉色又有些發白,哪裡敢應句?因為緊張太甚,倒沒在意我說話的語氣和普通九歲孩子大不相同。
雖然我有心要吃大戶,然而一九七八年的向陽縣,還真找不出一家飯店,可以一次吃窮縣革委主任。做菜手藝最地道的,自然是一招待所。但大家都不提那地兒。若能公然請周先生去政府招待所,又何必安步當車微服私訪?其次稍微上得一點檯面的,就只有人民飯店。國營的,對大眾開放。
嚴玉成提議去那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