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位是強哥,認識不?”“是,是……強哥,請抽菸……”方文惕拿出一包一毛錢的“火炬”給幾個二流子上煙。
“去你孃的,什麼貨色也敢往外掏,當強哥是收破爛的叫花子?也不打聽一下,咱們強哥是什麼身份,抽你的火炬?你媽的還不趕緊去買幾包好煙來,最少也得是大前門。”火炬一毛錢一包,大前門三毛五,便是嚴玉成做了縣革委一把手,也不常抽。
敢情這幾個傢伙是老街的街痞,在這一帶收“保護費”的。
當然保護費這個詞語,要在八十年代港產片大量湧入之後,才在內地流行開來。不過強哥這夥人,乾的就是這活。
強哥擺擺手,止住長毛,陰陰地對方文惕說道:“瘸子,叫什麼名字,哪裡來的?”“我……我叫方文惕,紅旗公社來的……紅旗公社革委會主任張木林是我表舅……”“喲,給我叫字號呢,紅旗公社革委會主任好大的官,我很怕呢……”強哥突然一把揪住方文惕的頭髮,冷笑道:“不要說紅旗公社的主任,就是王本清是你表舅,到了老街,也得聽我的!”我不禁噗哧一笑。
看來強哥很不關心政治,這都多少天了,他居然還不知道向陽縣已換了領導。
“TM的小崽子,你笑什麼?”強哥一雙牛蛋般的眼睛瞪住了我。
“沒什麼,強哥你先放了他,他腿腳不方便,欺侮殘疾人沒啥意思。強哥有什麼事,只管吩咐下來,咱們照做就是了。”“喲嗬,小兔崽子,嘴巴子很厲害啊,比這瘸子強……行,咱也不囉嗦,你們在我的地盤上就得聽我的,每個月交十塊錢,三條大前門煙,強哥我就保證沒人敢找你們麻煩。”乖乖,這個強哥難道是非洲來的,黑得如此厲害!逮住方文惕這麼個小店,就敢往死裡要錢,還讓不讓人活了?
“強哥,太……太多了……我給不起,我……我一個月都賺不到二十塊錢……”方文惕嚇傻了,居然跟人家討價還價。你以為這是做生意麼?
“啪”的一聲脆響,方文惕臉上捱了一巴掌。
“你當老子是傻的?你們修電視機呢,那玩意可金貴,修一個不得賺幾十塊?”方文惕又怕又急,臉上火辣辣的痛,卻不敢反駁。事實上,到目前為止,還沒人扛電視機過來呢。如同強哥所說,那玩意可金貴,也不知整個向陽縣加起來,夠不夠三十臺的數。
見強哥動了手,我心頭的火氣也上來了。
前世一輩子草根,標準弱勢群體,最怕的是流氓地痞,最恨的也是流氓地痞。
“強哥,無非就是要錢,用不著動手吧?一時拿不出這麼多,寬限兩天成不?”“小兔崽子,你能作主?”強哥斜眼乜著我。
考慮到好漢不吃眼前虧,我強壓怒火,冷冷道:“不過就是十塊錢三條煙嗎?難不死人!”強哥見我年紀雖小,毫不怯場,心裡也有些詫異,嘴裡卻依舊囂張:“喲,口氣不小。好像你家裡是什麼大人物似的……”方文惕張了張嘴,我一眼掃過去,他立即乖乖閉嘴。心裡頭也慢慢踏實了些。畢竟我後頭站著縣革委排名第一的副主任呢。
“好,我就讓一步,你們今天先買三條煙來,剩下的,我過兩天來拿。”強哥說著,放開了方文惕。
我點點頭,對方文惕道:“方哥,去買三條煙來。”三條大前門十塊五毛,我身上也有,但不方便往外拿。總歸那時節,一個九歲小孩隨隨便便掏出十塊錢來,稱得上驚世駭俗了。
方文惕猶豫著,我瞪他一眼,說道:“讓你去你就去,算我的。”方文惕只得轉身出門,料必在心裡將強哥的十八代祖宗都問候了一遍。
“算你們識相!”三個阿飛拿了煙,丟下一句話,得意洋洋的去了。
向陽鎮水陸派出所值班室,一名三十歲左右的民警在看報紙。
我站在門口,敲了敲門。
民警抬頭一瞥,懶洋洋地問道:“小孩,什麼事?”“我找阮碧秀。”“阮碧秀?你找她做什麼?”民警臉色就開始有些變化,站起身來,帶了點笑意。
成,看得出來是個精明角色。
我在心裡想道。
“我叫柳俊,是她兒子。”“啊……那你,你也是柳主任的兒子?”我不禁笑出聲來,那民警也知道說錯話,不好意思地訕笑起來,臉色卻是完全放晴了,忙將我讓進值班室,笑眯眯地說道:“啊……這個,柳俊小朋友,阮指導現在不在所裡,你有什麼事跟我說好了。”“叔叔貴姓?”“不敢當不敢當,我姓程,叫程新建……”“程叔叔好。”“啊呀,這個,領導家的孩子就是不一樣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