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傻瓜,怎麼可能會叫,還沒到一歲呢!”他伸手捏了捏我的臉頰,滿臉的柔情蜜意,我鑽進他懷裡格格地笑著,希冀著那似乎觸手可及的幸福……
“博碩,博碩,你告訴我,這不是真的!”我無力地癱軟在地上,望著眼前靜月庵焦黃的斷壁殘垣,悲痛無淚。殘陽似血,山丘上拉長的陰影,湮沒了我悲望的足跡。
“這靜月庵兩個月前突然一場大火,全燒了!聽說前後門都鎖了,沒一個逃出來!造孽啊!”
“鄉親們出錢把屍體都埋了!”
“小孩?什麼小孩,都焦成一片了,哪還分得出啊!”
“葉兒……”博碩將我狠狠地揉進懷裡。
“是他們乾的……一定是他們……”我紅極了雙眼,指甲深深地嵌進掌內。
為什麼?為什麼不衝著我來?孩子有什麼錯?青城有什麼錯?那些尼姑有什麼錯?為什麼這場奪嫡的火焰會蔓延到這些無辜的角落?
不,是我錯了,我這樣一個站在刀鋒浪尖上的人,不該有牽掛的,到頭來,一切成空,只留下空寂的靈魂。
寒月如冰,風舞瑟影的晚,仇恨嘶咬尖叫,熾燒我的心。哭幹了一池秋水,望穿了萬丈雨幕,寒風獵獵中的靜月庵,埋葬了我所有溫柔的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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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7』第97章深夜問禪(上)
歲月流逝,光陰似箭,彈指之間已是康熙五十七年,中原無事,西疆策妄阿拉布坦與西藏喇嘛之間政教之爭卻愈演愈烈,終於釀出大變。康熙五十六年,阿拉布坦遣準噶爾部將軍大策妄率兵大舉攻略青海,殺死大藏汗,大軍入藏佔領拉薩城,囚禁達賴剌嘛,事情終於到了非管不可的時候了。凶信傳到京城,康熙赫然震怒,即命傳爾丹為振武將軍,祁德里為協理將軍,出阿爾泰山,會合富寧安軍嚴防準噶爾入寇,只遣西安將軍額魯特督兵入藏平叛,我和博碩受令坐鎮四川;令川軍副護軍統領噶爾弼出打箭爐,分趨藏境。
京郊寺廟內眾多的善男信女很有秩序地排隊在殿前,等著讓寺中德高望重的老禪師“摸頂”,據說有祈福醒心之功。
我也排在其中,站在廊下,一襲藏青色的長袍,清瘦修長的身姿在秋風下頓顯飄逸。
我緩緩跪在蒲團上,老禪師的手照例在我頭上一扣,然後莊嚴地抬手示意我起身。我卻不起,抬起頭來,“禪師,我有所問。”
“請問。”老禪師法相莊嚴。
“我想問,問何以日落月升不曾錯步?問何以生生不息,又死死相續?問生源於何,死往何處去?問該對初生的赤嬰唱什麼歌,該對懷中的死者落什麼淚?問未生我之前是誰?既生我是誰?化成一懷土後又是誰?問芥子納須彌,還是須彌納著芥子?問為何我一世一世皆不離殺戮?問為何我輾轉情世卻只始終一人?”
我在廟堂內住了三天,每天吃齋唸佛,茵塵去了以後,我時常這樣,不知為何,也許是為了贖罪,這兩生殺戮太多,終得了最殘酷的報應。
入夜,沐浴淨身之後,塵垢已盡,我緩步向禪房走去。
焚香繚繞上升時,我散開發絲,左手掬起,右手持著利剪,剪下一束青絲,似裁下婆娑世界。
這一束獻給我那苦命的女兒,我將你生下,卻沒能好好愛你,保護你,讓你早早就結束了一生。
我跪在佛前燃盡髮絲,點香靜默,身後傳來輕輕的腳步聲,轉身,看清燈下的人影,熱淚盈眶。
他在我身邊跪下,鄭重地拜了三拜,我側身望去,燭火下密密的睫簾、鼻鉤如上弦的月、微溼的紅唇、臉色純淨肅穆地如梔子花初開、衣衫如翼,風姿卓越。
“好久不見!”他低沉的嗓音如醇酒醉入我的心底,我以為時間可以消食一切,卻在初見他的霎那,從心底深處氾濫起來,讓我止不住奔湧而來的淚水。
“哭什麼?”粗糙的大掌溫柔地抹去我的淚水,他捧著我的臉輕笑:“看來是我這三年變醜了,瞧,你一見就嚇哭了!”
我聽了“撲哧”一笑,隨即又陷入更深一層的悲傷中。
“你怎麼來了?”
“我怕你出家嫁給佛主,所以就來了!”他笑著揚眉,依舊是那張暖入心扉的笑臉,往事沉浮,歷歷在目,我的淚止不住地宣洩,從心底默默嘶喊著對他的眷戀——胤祥……
他將手探入懷中,衝我神秘一笑,接著執起我的手,掌心攤開,一塊白色的玉墜置於掌間,他手指捻起,將它放入我的掌中,然後緩緩合起我的手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