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乎是下意識地,她瞪大眼,牙關緊閉,全身開始哆嗦。她的腿發軟,想要倒下去,可是向寧的手臂緊緊扶住她的腰。她身體後傾,幅度越來越大,可是眼前的男孩子稍稍使力,就把她從搖搖欲墜中拉回來。那一刻,桑離的意識已經模糊,可是卻又明白地知道心底裡有什麼東西被打破了——是向寧那個神一樣的塑像嗎?還是長久以來“哥哥”的外殼?
然而,她也那麼清楚地感受到:心底裡奔湧而出的情緒,帶著些激動,帶著些委屈,帶著些感激,帶著些親暱,馬不停蹄,呼嘯而來。她的全身都在哆嗦,可是向寧一手扶住她,一手輕輕覆上她的眼。世界暗下來的剎那,她的耳朵裡只有自己的心跳聲。
他的唇,那樣柔軟的,帶著男孩子特有的微涼青澀的氣息,連同硬硬的胡茬一起,刺進她的生命裡……
那晚,桑離失眠了。
她一個人躲在漆黑的夜裡,躲在碎花簾子後面,能聽見田淼均勻的呼吸聲,可是她瞪大眼,卻怎麼也睡不著。
漆黑的夜裡,她一閉眼就會想起向寧的唇,輕而軟的觸感,她從來不知道,男孩子的呼吸會有淺淺青草的味道,他的眼睛裡閃爍著比煙火還要絢爛的光芒,他的手,緊緊托住她的腰,卻也有輕微的顫抖。
她在黑夜裡翻個身,把自己的臉深深埋進枕頭裡。她把手伸進枕頭下面,還能摸到脆脆的幾張紙,那是向寧寫給自己的信。
桑離的心臟還在“撲通撲通”地跳,她想說點什麼,卻不知道該說給誰聽。她形容不太清楚此時此刻的心情,或許是有點激動,或許是有點害怕,或許是……
真是一言難盡。
向寧他是什麼意思?
如果不喜歡,是不是不會親吻?如果親吻了,是不是就代表喜歡?
他喜歡自己嗎?如果喜歡,為什麼從來沒有說過?
如果不喜歡,為什麼要親吻自己?
啊啊啊啊啊啊……好亂啊!
桑離狠狠揪一下自己的頭髮,再度狠狠翻個身,身下的床板發出“吱嘎”的響聲。
“討厭!還睡不睡了?!”簾子外突然想起田淼的喝斥聲,桑離這才想起屋子裡並不是只有自己。
“精神病嗎?”田淼也重重地翻個身,嘟囔著睡去,桑離歪歪頭,看看簾外屬於田淼的方向,有點失神。
上高中後,田淼也面臨中考,其實兩人見面的機會越來越少了。
桑離每天晚上九點半下晚自習,通常會再學習一會才回家,到家時已經十點半,匆匆洗漱,睡覺,第二天早晨五點半起床,去學校晨讀……她的一日三餐都不在家吃,每天在家的時間也不過就是七小時的睡覺時間。
在所有人眼裡,桑離是早出晚歸的乖學生,每天早晨第一個到校,晚上最後一個給班級鎖門,這樣的勤奮足以讓她的成績就算下滑都不至於被老師批評。而且,家長會上,老師偶爾還會誇她笨鳥先飛。
卻沒有人知道,她這樣做,不過只是為了儘量減少和田淼碰面的時間。
捎帶著,就連常青和桑悅誠,都已經很久沒有和桑離說過話。
桑離不覺得這樣有什麼不好,反正她早就把自己當成這個家裡的局外人:桑悅誠從桑離小的時候就不怎麼和她說話,現在更沒有什麼好說的;常青給人家做後媽,對別人的女兒打不得、罵不得,自然有她的難處;田淼對桑離的敵視已經達到了就算見面也把她當空氣的地步,偶爾的說話一般就是吵架的前奏,所以她不開口比開口好多了……
桑離在漆黑的夜裡回想著向寧家的溫馨,那麼羨慕。
那樣,才是“家”吧?
自己也很想有那樣一個家呢。如果向寧的媽媽是自己的媽媽就好了,可是向寧的媽媽會變成自己的媽媽嗎?那就得兩個人結婚,生活在一起才可以吧?啊……結婚……老天,這是多麼遙遠的事情……誰說向寧就願意和你結婚啊?真不要臉……
桑離捂著臉在黑暗中傻乎乎地笑,心裡想:向寧你喜歡我是不是?我也很喜歡你呢,可是我怎麼從來都沒聽你說你喜歡我呢,那你到底喜歡我還是不喜歡我呢……
夜已經很深了,可是桑離還是翻來覆去地睡不著。她不知道其實向寧在那天晚上也失眠了,好不容易迷迷糊糊睡過去,卻又很早醒過來。他其實有些後悔,覺得自己忍了那麼久,怎麼就沒忍住呢?桑離還是個小女孩,自己這樣,會不會給她帶來困擾,會不會影響她的學習以及前途?
那時,他們都不知道納蘭性德早就描述過:月落城烏啼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