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桑離點點頭:“現在可以告訴我你的名字了嗎?”
“你叫什麼名字啊?”小女孩瞪著烏溜溜的眼珠反問。
“我叫桑離,桑樹的桑,離開的離。”
“哦,我媽媽叫我囡囡,爸爸叫我YOYO,小朋友叫我馬思瑤……”小女孩努力回想還有沒有別的名字,陽光沿玻璃一路照進來,在她白裡透紅的小臉蛋上籠罩出一片淺金色的光暈。桑離突然想伸出手,摸摸小女孩的臉。
這樣想著的時候,她的食指已經輕輕滑過小女孩的面頰,嫩嫩的、粉粉的觸感似乎讓她明白了若干年前南楊的心情:這樣一個稚嫩可愛的小孩子,換了是誰,都會想要保護的吧?
HELLO KITTY再唱起歌來的時候太陽已經漸漸落山。小女孩聽見歌聲就迅速轉過頭去,桑離也抬起頭,看見一個男人的剪影。漸漸走近了,西裝、條紋領帶、六邊形袖釦,近距離地看過去,他真是個好看的男人。
不過不同的是,他今天戴了副金絲邊的眼鏡,斯文的樣子讓人看了就莫名產生好感。
“YOYO你不回家在這裡幹什麼?秦阿姨說到處都找不到你。”他微皺眉頭,看一眼小女孩,又看桑離,然後微微頷首,“對不起,小姐,給你添麻煩了,不知道怎麼稱呼?”
“她叫桑離,桑樹的桑,離開的離。”小女孩一邊說一邊中規中矩地把刀叉擺好,挺直腰板,雙手放在膝上,端坐著的樣子就好像中世紀的小公主,只是眼睛裡的神氣絲毫掩藏不住,說話的速度也很快。
男人皺眉看看小女孩:“爸爸不是告訴過你不要搶話嗎,你又不聽。”
然後看桑離:“對不起,我叫馬煜,火日立的煜。”
馬煜?Matthew?哦……這名字可……嗯……可真惡俗……桑離這樣想著,唇角已經不自覺地綻開一小朵笑容。
馬煜有些許怔仲,雖然很短暫,可是卻恍惚覺得,這樣的笑容,似在哪裡見過。
流年太遠,歲月太顛簸,有些記憶,早已模糊。
A…3
似乎,認識了,就格外容易遇到。
週末的晚上桑離在“你我咖啡”有表演,有時候是小提琴,有時候是唱一點旋律舒緩的歌,端看心情與樂趣。因為來往的客人都尚算有些修養,所以沒人提出什麼不禮貌的要求。這樣的環境總是讓桑離想起中學時候學過的課文《陋室銘》,裡面就有一句“談笑有鴻儒,往來無白丁”。她對這樣的氣氛很滿意,所以更依了自己的心情去。
桑離拉琴或者唱歌時總是坐著的,長長的黑色絲絨大V領裙子鋪散開來,只露出清晰的鎖骨,很嫵媚。其實大學時代桑離的專業是聲樂,她的刻苦與優秀就連著名的女高音歌唱家葉鬱霞老師都稱讚不已,那時候……啊那是多久以前的事?
桑離輕輕搖搖頭,似乎要忘記曾經的那些事,那些鮮花,那些掌聲,那些無法與外人道的榮耀和悽清,既然過去了,不如都忘掉。她在有溫暖燈光的小演奏臺上不為人察覺地嘆口氣,然後輕輕搭上弓,緩緩地,悠長而舒緩的幾小節音符便盪漾開來,漸漸劃出一道若有若無、纏綿憂鬱的線。
與此同時,馬煜就坐在“你我咖啡”靠牆角處的一道帷幔後面——他本來約了朋友聊天,可朋友爽約,於是他就一個人坐在那裡聽音樂、喝咖啡。他學過幾年小提琴,大學裡又正經學過《西方音樂史》,所以很快就聽出來她演奏的是挪威作曲家格里格為易卜生的詩劇《培爾·金特》第四幕所譜的曲子《索爾維格之歌》:當為飛黃騰達而不擇手段、飄泊四海的培爾·金特歷盡滄桑、一無所有地回到故鄉,他的母親已經在對兒子痛苦的思念中離開人世。然而,他那望穿秋水的未婚妻索爾維格卻還守在自家的茅屋前紡紗,並反覆唱著這首歌:“冬天已經過去,春天不再回來;夏天也將消逝,一年年地等待;我始終深信,你一定能回來;我曾經答應你,我要忠誠等待你,等待著你回來;無論你在那裡,願上帝保佑你;我要永遠忠誠地等你回來,等待著你回來……”
馬煜能聽出來桑離不是小提琴科班出身:她的技巧還不夠嫻熟,有幾處處理得還稍顯生硬。可是馬煜不得不承認,那種浸染著格里格式想念與憂傷的味道已經深深附著在琴絃上,讓人很輕易就能聽懂她心裡的那些寂寞、憂傷、思念。他甚至有了淺淺的好奇:這個漂亮而年輕的女子,她不快樂嗎?她在想念誰?
又過幾天,馬煜很晚才從公司下班回家,路過“你我咖啡”的時候,透過落地玻璃窗,居然又看到了桑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