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深深地、深深地看著眼前的男人,看著他的眼睛,看到他的心裡去。他們的視線在潮熱的空氣裡相撞,那一瞬間,她甚至清楚地看見向寧的眼神猛地一黯!
下一秒,他抬起上半身,抓緊她的胳膊,狠狠衝撞。她痛撥出聲,可是他毫不留情,他彷彿變成一匹嗜血的野獸,心臟跳得飛快,嘴緊緊抿著,眼裡有憤怒的光芒,死死盯住她看。
可是她看到了,她真的看到了,她看到了他眼裡那些憤怒背後所有昭然若揭的心意!
他的眼睛分明是在說:桑離我不想愛你了,可是為什麼我仍然還是這麼愛你?
她真的看到了!
好大的一顆淚,在眼眶裡蘊蓄了很久,終於在那一剎那,滑落。
她終於再次閉上眼,帶著絕望,帶著哀傷,帶著所有不可能重來的時光,隨他攀上哪怕可能粉身碎骨也一定要登頂的高峰!
那天,他或她,都沒有去追溯自己為什麼會想要去做這件事。他們只是一起本能地循著自己的內心與慾望去行動,他們的內心深處都好似有一個聲音在吶喊,那聲聲急切的呼喚告訴他們自己,也告訴對方:死掉吧!死掉吧!就在這火花四濺的一刻裡死掉吧!
一蓬火球在腦海中驟然升起的剎那,桑離記一輩子——那是她的失樂園。
(二)
桑離看著這樣的梁煒菘,每次都恨不得真的學了巫蠱,詛咒他。
也就是在這樣的時候,趙倩華從天而降——她和幾個朋友一起來泡吧,看見梁煒菘與桑離坐在一起的時候,目光只是一頓,便從容地掠過去,轉而呼朋喚友地找座位。
桑離心裡暗暗吃驚:趙倩華到底是沒看到,還是壓根就不在乎?
也是有恐懼的:被原配夫人撞個正著,就算沒有什麼都會心驚肉跳,何況兩人中間也的確藏著貓膩,再掩飾也難免不做賊心虛。
果然,過一會兒趙倩華便尋個理由離開她們那桌,好像很隨意地靠近過來,坐到梁煒菘另一邊,只是那目光陰冷得嚇人,語氣也十分不悅。
見面第一句便是:“煒菘你這麼閒啊?我們的新裝釋出會都不去,反倒有時間來泡吧?”
梁煒菘和顏悅色卻並不刻意地安撫自己的妻子:“我們今天有演出,結束後一群同事一起來坐坐,剛才有兩個有急事走掉了,我們也打算馬上撤。”
趙倩華這才似笑非笑地看看桑離:“小桑?”
“師母好,”桑離做出一副一無所知的樣子,連稱呼都換成最安全的那一種,“我正準備走呢。”
“哦,”她點點頭,“沈總最近沒有來嗎?”
“來過幾次,他也很忙。”桑離很溫柔地笑笑,這笑容不僅無害,反倒更像是個沉浸在戀愛中的小姑娘的笑容,趙倩華看到了,終於暫時性收起滿身的尖刺。
“代我問他好,”趙倩華笑笑,“下次他來要告訴我們,我做東,大家聚一聚,將來少不了一起合作的。”
商人的頭腦果然就是商業化的——桑離在心裡感嘆,借勢道別,抓緊撤退。
她並不知道,她離開之後,趙倩華立即換上冰冷的語調,蔑視地看著自己的丈夫說:“梁煒菘,你應該知道我最討厭什麼。你不要讓我成為別人的笑柄,我便會給你無盡的支援。反之,如果你讓我面子上不好過,我也絕對會讓你體驗生不如死的滋味。”
她挨近他,冷笑:“記住了,永遠不要讓我知道你招惹了別的女人。”
在她的冷笑聲背後,是深夜酒吧裡越來越喧鬧的大環境。燈光昏暗,從後面照射過來,看不清楚趙倩華的臉。梁煒菘微微偏一下頭,輕輕一笑,伸手捏住妻子仍然細緻秀氣的下巴端詳著,沒有說話。
在外人眼裡,這樣的兩夫妻,以及他們碰撞在一起的目光,就應該就叫做“深情款款”。
(三)
她下意識扭頭,旁邊的病床上,沈捷還沒有醒。
她怔怔地看著他,看著他睡著的樣子,安寧,平和。
她從窄小的陪護床上下來,走到沈捷床邊的圓凳前坐下,愣愣地看了足有半分鐘。然後她輕輕握住他的手,輕輕地俯下身,把臉貼在他的掌心,就那樣靜靜地、靜靜地趴著。她只能依靠這樣的方式,感受那些尚未溜走的溫暖。
她內心裡不是不後怕的——如果手術失敗,如果癌細胞轉移,如果有一天他突然消失於這個世界,那麼,她青春記憶中最後一點可以被銘記的美好,也就會消失不見。
到這個時候,她已經哭不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