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啞的聲尖劃過空的屏障,“宇文————————宇文————”
“蘭兒……”
指抬起,想抓住,可手卻無力,心更無力。絕望的眼神想要牽住,想要拉回,想要抱,想要擁,想要攬……然而,然而,隨著她身子的遠去,她的聲也愈加輕下。遠遠地,她摔在地上,白色的身影拉著她起來,她再次摔下,白影繼續拉著,一次,又一次……
霞很美,可卻很短暫,幕夜,星辰,他還能看,只是不知幾日,而她,他再也看不到了,這一輩子,他再也看不到了。影已無,而他的眸光卻從未離過,月夜的空寂蕩著靜,亦充著淒涼蘭兒……蘭兒……
他撐著,撐到意識慢慢地褪去,撐到人已無靠門的餘力,撐到他的眼眸滑過銀色的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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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月,漫野鮮花,鋪向北方,而大周的馬蹄終是止在了雲陽。百姓的皇,大臣的君,天的子,再也無法繼續他的征程。“平突厥,定江南”的豪言壯語湮沒在返回長安的途中。回首旌旗,那字依舊清晰,而字下皇土的那個主人已不再那般堅強。
宇文孝伯,率著輕騎,先回長安以備不測,而宇文憲在密詔下亦回了長安,將著他與她的子涵帶去齊州。
六月,天異常的悶熱,大軍回程時,長安出人意料地變得寧諡。曾經歡送大軍出城的百姓再次來到了道的兩旁。靜默,傷懷……充斥著都城的每個角落。無人知曉他們的皇帝因為愛而落於重病,更無人知曉大周的明天將是光明亦或是黑暗。
也許,他是一個罪人。馬車中,他感著大周黎民的無奈,然而,他已無心……隨著她的消失,他已無心……此刻,他只想回到宮中,做最後一件事,完成最後一個心願。
車,入了宮門,他孱弱的聲輕傳著旨意:“送……送朕去……御……書房。”
靜鴻閣留著他與她的往昔,寢宮留著他與她的溫馨,可他,沒有選擇靜鴻閣,更沒有選擇寢宮。他要去御書房,那是他此生來世最眷戀的地方,因為在這裡他第一次遇到了那個破著屋頂落下的女子。
車停下,宇文邕在他人的輕扶下入了御書房。開了口,他下旨讓朝中大臣及宇文宗室的人到御書房。
因著大軍的回來,大臣們早已侯在議事殿,而宇文宗室又多為隨軍大將,不到三刻,人已聚集在御書房中。
淺褐的眼眸映著眾人的身影,他想廢了太子贇,可卻沒有。眾人竟都落了淚,只是不知真假,此刻,他忽而懷念起她的淚,傻蘭兒的淚。
驀然間,他覺著他的眼角邊滑過一絲冰涼,白唇微微地道著遺詔,道著囑託……然而,他知道,江山一定會敗在這個不孝子身上。可是,他無從選擇……傻蘭兒是對的,接著是隋,再接著是唐……
傻蘭兒是對的,她囈語中總害怕他死,其實她早已知道這命中的一劫,所以她才要跟著他,跟著他去靈州……
傻蘭兒,八年前,你就夢到我死,八年,現在差不多就八年了。
跪著的大臣們聽完了遺詔,卻聽不見他接著的話語。他在自語,與自己說話。揮了揮手,他摒退了所有人,也讓人撤了屏風。太子,大臣,宮女,太監離了御書房。
撐起身子,他艱難地離了榻,腳下是那般無力,可他依舊嘗試,努力地嘗試。
書架邊,他開啟了一道只有他一人知道的暗格,一道連她都瞞著的暗格。
金色的裙,金色的鞋,白紙黑字的契約,還有……那個靜靜而放的龍環。曾經,他聽過她敘述的咒語,他怕她離開自己,她一回到長安,他便已將它從懷中取下,放在了這裡。
這些是她給他留下的唯一。
她離開的那些日子,他每日都會拿出來看,現在,她又離開了他,他再次拿了出來,這一次,也是最後一次。
抱著裙,抱著鞋,抱著那份萬世的契約,他用盡了力,坐到龍椅上。
“蘭兒……傻……蘭兒……龍……龍環就在……你我相識的地方……”
顫抖的手,將著環推入了腕中,如紙的臉上拂過一層笑。
再次抬眸,望著那個屋頂,他看到了,看到了那抹金色的身影再次落下…………
“蘭……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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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元五七八年六月一日,北周武帝崩逝於長安。
番外 【番外】缺失的團圓
“若蘭——不要啊——”
白色的身影已如疾風,可依舊追不過門的重重合上。她入陵時的最後囑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