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他面前拉了很多下。
“是不是很難聽?”
我拉奏楊韻樂教我的《友誼萬歲》,是最淺的一首曲,有三分之二的地方,我是走音的。
“《友誼萬歲》?”他問我。
“真本事,就憑三分之一,你便聽出這首歌。”我悽然苦笑,“為什麼送一把小提琴給我?我學不成。”
“這只是一份禮物。”他說。
“是的。是我自作多情。”我把小提琴擲在地上,衝出他的房間。
我突然明白,他為什麼說愛我是一件很吃力的事,我對他的要求太多。他並不是責怪我在頒獎禮出現,而是再一次明白,我不會給他自由。
把小提琴還給林方文的第二天,我接到韋麗麗的死訊。她在師範學院的運動會上,給一個擲鐵餅女運動員擲出的一個強而有力的鐵餅,擊中後腦,當場腦溢血,送到醫院,經過一小時的搶救,終告不治。
除了葉青荷和劉欣平在外地不能回來以外,排球隊的隊員都來了。宋小綿實習的那間醫院,正是麗麗被送進去的一間。她死了,也是小綿裹屍的。小綿說,麗麗後腦整塊凹下去。
麗麗的母親坐在靈堂上,神情木然,反而那個擲出鐵餅誤殺麗麗的女洪金寶哭得死去活來。
我沒有想過在我們那種年紀已有人死。在我們追逐美好青春的時候,已經有人退出。她可以生病,可以發生交通意外,為什麼竟會是一個鐵餅那麼荒謬?聽說她被擊中之前,剛剛在頒獎臺上拿了女子四百米個人冠軍,離開頒獎臺不久便遇害,死得那麼突然,她死時的表情一定還是很高興。
麗麗的遺體下葬在華人永遠墳場,麗麗母親選了麗麗一直保留著的保中女排的球衣和一個排球陪葬,我們在排球上簽名。我看著躺著麗麗屍體的棺木埋在黃土裡,第一次覺得與死亡如此接近。麗麗唯一的親人是她的母親,我沒有見過她父親,我想起她家裡連一點屬於男人的東西也沒有,也許她從未見過生父,卻已經回到塵土裡。
我和迪之、光蕙在一起,我們都很害怕。一個曾經和我們很接近的人突然死了,那種感覺很可怕。
“我不敢回家。”迪之說。
“我想起那個染血的鐵餅便會發噩夢。”光蕙說。
“生命很脆弱的。”我說,“人那麼聰明,卻敵不過一塊鐵。”
“所以要愛便盡情去愛。”迪之說。
“是的,即使錯了又何妨?”光蕙說。
麗麗的死,在我們心裡造成了一個很大的震撼,整個晚上,我們便只說過幾句話。生命無常,迪之趕去見衛安,光蕙要找孫維棟陪她,我突然很想見林方文,很想很想留在最喜歡的人身旁,尋求一點安慰。有一天,死亡會將我們分開。
我穿過宿舍長廊,輕輕敲他的房門。
林方文來開門,我望著他,不知怎樣開口,他望著我,目光溫柔,我撲倒在他的懷中,緊緊地擁著他。有一天,死亡會將我們分開。
“韋麗麗死了。”我嗚咽,“她在運動會上給一個鐵餅打中後腦。”
“我從報紙上知道。”他說。
“我很害怕。”
他把我抱得緊緊,給我溫暖,我突然覺得,他又回到我身邊了。
“我很掛念你!”我對他說。
“我也是。”他說。
我喜出望外,在他懷裡痛哭。
“別哭。”他把我抱得更緊。
“你不是已經不愛我了嗎?”我問他。
“我從來沒有這樣說過。”
“你也從來沒有說過愛我。”我說。
他吻我,我抱著他的頭,不肯讓他的舌頭離開我的口腔。他把我拉到床上,我一直閉著眼,不敢睜開眼睛看他。他脫去我的衣服,我後悔沒有穿上新的胸罩,而且胸罩的款式和內褲並不配襯。如果預知那個場面,我會穿得好一點。
那一刻正是晚上十一時五十五分,電臺剛好播放林方文在一九八六年除夕送給我的《明天》:
“因為你,我甘願冒這一次險,即使沒有明天……”
第一次經歷很蹩腳,並沒有成功。迪之說她跟鄧初發試了很多次才成功。我和林方文看來都是失敗者,我們終於忍不住在床上大笑起來。
我想起那個小提琴,那天,我把它擲在地上。
“小提琴呢?”
“爛了。”他說。
“能修補嗎?”
“形狀都變了,無法修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