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只怕總有遭報應的一天,福禍相依,才是顛撲不破的真理。自己家哥哥也是成天胡鬧,搶男霸女的,不知道什麼時候倒黴呢。於是忙命鶯兒去找了一丸藥來與平兒。
賈五睡到吃晚飯的時候才起來,想起五兒,心裡像小刀子割似的疼。抬腿就要下地,誰知腳下一軟,“咕咚”一下就跪倒了。襲人忙過來攙他,才一碰他的手,就叫了起來:“天啊,怎麼這麼燙!”
賈五這才覺得渾身上下像火燒一樣,身體軟綿綿的。襲人把他扶到床上,說了一句”我去找大夫”,就匆匆出去了。
賈五靠在枕頭上,叫麝月過來問。麝月告訴他,那天她和茗煙帶著大夫回來,看到賈五昏過去了,都嚇壞了。大夫號號脈,說是急火攻心,不礙事的。他們就叫了一頂小轎子把他抬了回來。
“那晴雯呢?”賈五的眼睛又溼潤了,“你找個人去給晴雯買個棺材吧?”
“你就好好休息吧,我的二爺。”麝月說,“林姑娘聽說了晴雯的事兒,就把自己的金鐲子叫紫鵑拿去當了,又叫紫鵑家的哥哥去買棺材,裝斂好就停放在水月庵裡。林姑娘還說以後要送她回蘇州安葬呢。”
“唉,”賈五嘆了一口氣,“林妹妹也不知道又哭成什麼樣子了。”猛然間又想起自己給十四阿哥的那封信,忙叫麝月在床前櫃後到處地找,可是哪裡找得到呢?
賈五這一燒就是好幾天,昏昏沉沉的。朦朧中好像看到黛玉坐在自己面前,噘著嘴說:“金玉姻緣,金玉姻緣,我只是個草木人兒。”又好像看到寶釵,拿著金鎖,毫無表情地念著:“不離不棄,芳齡永繼。”忽而又見到鳳姐,惡狠狠地罵:“叫你們奪我的權,乾脆大家拼個你死我活!”忽而又見秦可卿淚流滿面地說:“我不甘心,我死得實在不甘心!”忽而又見晴雯笑嘻嘻地說:“你好好照看我妹妹呀!”又覺得好像五兒就靠在自己懷裡懶懶地說:“我們白天種田種菜,養雞養鴨,織布繡花。到了晚上,就圍在火堆前,講故事,說笑話,作詩。我才寫了兩句:何處長笛飛月怨,玉杯如雪雁影寒,就醒了。”
“五兒!”賈五大叫了一聲,驚醒了過來。渾身上下冰涼,都被汗水溼透了。屋裡黑黑的,只有從窗戶透進來的月光。他猛地想了起來,五兒已經死了,淚水不由得流了下來。男兒有淚不輕彈,只因未到傷心處,真正到了傷心的時候,男兒也不比女兒的淚少呢。他坐了起來,聽得遠處的梆子敲了四下,是四更天了。
一陣冷風吹來,賈五打了個哆嗦,他抓起枕邊的小襖就往身上穿,只聽得”哧啦”一聲,小襖開線了。低頭看去,月光照在小襖上,一匹生著雙翼的飛馬,踩在祥雲上。
這是五兒的小襖,他一陣心酸,又想起最後一次見到五兒的情景,她哆哆嗦嗦地把這個小襖脫下來給自己說:“這個你收了,以後就如見我一般。把你的襖兒脫下來給我穿,我將來在棺材裡躺著,也就像還在怡紅院一樣了。”
五兒現在真的躺在水月庵的棺材裡了,賈五的眼淚一滴滴落在那昂首欲奔的天馬上,“物是人非事事休,無語淚先流。”賈五長嘆了一口氣,五兒的聲音又在他耳邊響起:
“看來你還真是個好人呢,連我的兩個姐姐都這麼信任你。”
“我也喜歡留下,和四娘跟黛玉姐姐在一起,還有你。”
“小白菜啊,地裡黃啊,三兩歲上,沒有娘啊,提起親孃,淚汪汪啊,我怕爹爹,娶後孃啊。”
“什麼呀,成天價就知道你的林妹妹!”
賈五疲倦地閉上眼睛,五兒的笑容浮現在他面前,俏皮地說:“她呀,有事回蘇州去了,你有什麼事啊,跟我說也是一樣。”
一幕一幕的往事,隨著淚水一滴滴地打在他的心頭。他開啟窗子,外面月色如水,照著湖邊的殘荷垂柳。真可謂:“芙蓉如面柳如眉,對此如何不淚垂?”
賈五痴痴地站了一會兒,拿出紙筆墨硯,應該寫首悼念五兒的詩,怎麼開頭呢?
就用五兒最後留下的那兩句吧。他就著月光在硯臺裡倒了點水,研了一會兒墨,蘸了蘸筆,工工整整地寫下:
何處長笛飛月怨,玉杯如雪雁影寒,下面呢?他想起那繡著飛馬的小襖,想起了五兒那悽婉的笑容,心裡悲憤不已,提筆寫下:
折翼九天悲玉馬,摧心一夜妒紅顏,那麼好的女孩,可惜紅顏薄命,自己才認識了幾個月。賈五嘆了一口氣,又接著寫:
相知不在相識久,我為五兒吟此篇,該結尾了。五兒那麼美麗可愛的女孩子,她的位置應該是在天堂上,和嫦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