喪偶,在家抑鬱無聊,想借著出外遊覽名山勝蹟,散一散愁懷。離家已有了三年,才輾轉得到此地。我心思只在搜奇探勝,並不幹甚麼事。我不是狂且①浪子,偶然的過失,望老丈寬宥,不加罪責。”老頭打量了楊繼新幾眼,說道:“既是如此,你也可算得一個雅人。老夫平生最契重實在的讀書人,只苦於住在這種文人絕跡的地方,終身見不著一個讀書種子。很好,很好。你與我總算有緣,所以你會迷路走到這裡來。這下面便是寒舍,不嫌棄就請同去。我好稍盡東道之意,以表我契重讀書人的心。”楊繼新自是喜出望外,也不肯假意推辭。老頭一伸手,便將粉牆上的門推開了,先塞身進去,楊繼新緊跟在後。心想原來這門是虛掩著的,並沒門鎖。我若早知如此,剛才見一對玉天仙走了,我情急忘形的時候,怕不推門追下去嗎?一面這們思想,一面跟著老頭走過了花園,剛才聽得拍的一聲關上了的門,也經老頭一推,就啞然開了。
老頭將楊繼新引到一間精雅絕倫的書房,分賓主坐下,即有個十四五歲的標緻丫鬟,送茶進來。楊繼新偷眼看這丫鬟,不是在園中所見的,雖不及那兩個小姐如天仙化人的一般姿首,然妖豔之容,已是楊繼新平生所罕見的。心想:怎麼絕世姿容,都聚集在這一處呢?
老頭讓了茶,開口說道:“這地方的風俗習慣,從來是重武輕文的。無論甚麼人家的子女,都得延聘武教師,在家教習武藝。惟有我生成的脾氣,最恨是看力如牛的武夫,粗野不懂道理,動不動就揎拳捋袖②,嗔著兩眼看人,膽量小些兒的,一嚇一個半死。至於女孩家,長大嫁人,應該以溫柔和順為主。練會了武藝,有甚麼用處?難道在孃家就教會把勢,好去婆家打翁姑丈夫麼?
“我的老妻亡過好幾年了,本有意想續娶一房,以慰我老景。無奈這地方的女子,沒有不是練得武藝高強的。他們果然不願意嫁我這個文弱的老頭,就是我也不敢娶他們那些壓寨夫人的繼室。我老妻只生了兩個女兒,沒有兒子,我情願絕滅後代,也不續絃,就是因這地方好武的緣故。
我兩個小女也是因為不曾練武的緣故,都已成年了,尚不曾有人前來說合。不過我既不歡喜練武的人,兩個小女也是和我一般的厭惡。即令有人來說合,除了遠處人,沒沾染這地方惡習,實在是讀書的兒郎,年齡相當,我才肯議親。若是本地方的,我情願將兩個小女養在家中一輩子,也不忍心送給那些粗野之夫手裡去受委屈。
“這地方上的人,因見我一家人不與他們同其好惡,都似乎不屑的樣子,不肯和我家往來。
我正樂得眼前乾淨,巴不得那班野牛,永遠不上我的門。我不但不歡喜練過武藝的男子,即不曾練過武藝的,不讀書總不免鄙俗。我也看了心裡不快活。所以我家中伺候的人,盡是女子。生得醜陋的女子,行為舉動討人厭,也和粗野的男子一樣,養在家中,恐怕小女沾染著惡俗之氣。因此舍間的丫鬟,雖未必都美好絕俗,然粗手笨腳,奇形不堪的也沒有。這些丫鬟,我都費了許多手腳,從外府外縣買到這裡來,本地方的,一個也用不著。“
老頭談論這些話的時候,神情很象得意。楊繼新不好怎生回答,惟有不住的點頭應是。老頭說了這一大段話,才問楊繼新姓名身世。楊繼新一一照實說了。老頭表示著十分高興的樣子,說道:“難得你是個外省的讀書人,年紀又輕,容貌又好,更難得又是膠弦待續的人。我想把第二個小女,贅你到我家做女婿。我也不備妝奩,就將我所有的產業,平分一半給我女兒。不知你的意思怎樣?”楊繼新聽了這話,彷彿覺得是做夢一股,心裡幾乎不相信真有這種好事。只是眼中所見種種類類的景物,都是真的,確不是做夢。只得慌忙立起身謝道:“承丈人不以草茅下士③見遺,惟有感激圖報於異日。”
老頭喜道:“如此,我可了卻一樁心願了。我方才已向你說過:我家雖住在這地方,只因和地方上一般人的好惡不同,大家都不往來。像我們這種門第的人家,招贅婿到家裡來,無論如何節儉,也得選時擇日,懸燈結彩,遍請親戚六眷,鄰里鄉黨,備辦上等筵席,大家熱鬧熱鬧,才可以對得起女兒、女婿,才可以免得了世俗人的嘲笑。
“不過我這裡的情形不同,我的親戚六眷都居住在數百里以外,不容易通個訊息。就是他們知道我家辦喜事,遙遙數百里山川阻隔,也不容易前來慶賀。而且我為著小兒女的事,發動親戚六眷,遠道跋涉而來,我心裡也覺不安。親戚六眷既不能來,鄰里鄉黨又如方才所說,素來不通慶弔,我便備辦無數的上等酒席,有誰來吃呢?張皇其事,反為沒趣。好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