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管,獨自帶了些盤纏,出門遊覽。
長沙省城他雖跟著陸鳳陽到過幾次,不過那時還是在小孩子時代,糊里糊塗的,只知道比瀏陽鄉下人多,熱鬧而已。至於省會五方雜處,交通便利的地方,實為奇才異能之士薈萃的場所的道理,是不懂得的。並且那時正是沉迷於書,便懂得這道,也不知道去訪求請益。這番特地為求師訪友出來,所以從家裡出門,就直向長沙進發。自他家到長沙省城,只有二百多里路。若是平坦大道,至多不過三日的程途,只因那一帶地方,曲折多山,山路極不易走。尋常人行走起來,總得走四五日。陸小青沒有急切到省的心思,只緩緩的隨著腳步走去,正是八月間天氣,白天還很熱燥,行行歇歇,一日只走三四十里山路。遇著清爽些兒的飯店,就停歇不走了。是這般一連走了四日,這日是中秋節了。一面走著,一面心想:今夜是中秋佳節,須撿一家四周風景好的飯店歇下,夜間弄些酒菜賞月。雖在客中,也不可太辜負了良宵。
陸個青雖有這般雅緻,不過一路走來沒有一家風景稍好的飯店,鄉下的飯店,必相隔十鄉里,才有三五家連在一處,有飯店的地方,便是一個小市鎮,一錯過了這市鎮,又得多行十多里。陸小青在將近黃昏時候不曾落店,再走不到十里,天色便己快要黑了,打算加緊些腳步,趕到前面市鎮上,不問四周風景如何,只得歇宿了。正急急的走過一座山嶺,忽見山底下有一所很高大的廟宇,雖天色已經向晚,看不出房屋的新舊,然那雄壯的形勢,是可以看得出來的。廟裡鐘聲梵樂,熱鬧非常,使人一聽就知道廟裡正做功德。陸小肯聞到這種聲音,不知不覺的觸動了他一樁心事。
是一種甚麼心事?他想起他父母去世的時候,請了紅蓮寺十幾個和尚做道場。那夜用許多張桌子,搭起一座高臺,方丈和尚上臺放焰口,不知怎的那臺搭的不牢實,方丈和尚正抓著饅頭往臺下扔的時候,突然“譁喳喳”一聲響,高臺傾倒下來,方丈和尚已有五六十歲了,那臺一倒,大家都嚇的大叫起來。以為老和尚倒栽蔥跌下,必跌得頭破血流,不死必得重傷。誰知在臺下年輕的人倒有好幾個被臺壓傷了,老和尚卻安然立在地下,連驚慌的神色都沒有。
於是一般人都說,這是陸家的福氣好。若把老和尚跌死了,紅蓮寺的和尚是斷然不肯善罷甘休的。因為紅蓮寺是一個很大的從林,寺產極豐富,寺裡常住有百多個和尚。那方丈和尚法諱知圓,知識高妙,品行端方,在紅蓮寺住寺了二十年,寺裡的清規是再嚴沒有的了。知圓和尚是喜與人方便,寺裡每年有三四千租谷的出息,谷價比一般富戶便宜十之三四,只是不許買了他的谷,搬運到幾百裡之外去,也不許數十石數百石的整買。知圓和尚說:“這人能一次買數十石谷,不待說是有錢的人。有錢的人,不應該爭買窮人喜買的便宜谷。至一次能買數百石的。自然是谷販。
我與其賣賤價給谷販賺錢,窮人一般的得不著好處,這錢我何不留給自己賺呢!“每年到青黃不接的時候,附近數十里小農家,都可以到紅蓮寺借谷。秋收後一石還一石,並不取息。要借錢做種田資本的,也是一文息錢不要。鄉紳官府都因知圓和尚這般慈善,又有才學,無不歡喜與他往來,他倒輕易不到鄉紳家去。至於縣衙府衙,更是殷勤迎接,他也不肯走動的。他時常向人說:”我們出家人,只一走動衙門,結交官府,便不愁不造出種種的罪孽來。既是名心不死,何必出家做甚麼呢?“紅蓮寺的和尚,不問年齡老少,在寺裡的名位大小,沒有一個不循規蹈矩的。有時在路上行走,遇著婦女,和尚總是遠遠的就低下頭來,揀寬闊的所在立住等候,必讓婦女走過了才走,從來沒有敢多望一眼的。有婦女到寺裡燒香,知圓派定寺裡招待的和尚,年齡多在六十以外。俗人想出家的,往旁的廟宇裡受戒都容易,惟有在紅蓮寺出家,真是比登天還難。不問這人在俗的時候人品如何好,學問如何好,身家根底如何好,要想在紅蓮寺受戒,可不是一件容易辦到的事。寺裡的伙食,粗惡到了萬分,便是當乞丐的也吃不來。這還在其次,最使人不容易遵守履行的,就是那戒律細如牛毛,一舉一動,一言一笑,都有一定的規則。偶一失錯,處罰極嚴。
那怕在俗時是個很有身分很有名望的,或出家時的年紀已很大的,也和責罰小孩子的一般責罰。
連受到三次責罰,就得被驅逐出來。因此出家人能在紅蓮寺受戒的,不但俗人都特別尊敬,便是遊方到各地寺院裡掛單,各寺院的當家師,都得拿他們當高僧迎迓。知圓和尚平日是不出寺門,去拜訪他的也不肯輕易接見,惟有請他講經,或死了人請他做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