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6;可是夢醒後,他卻覺得恍如隔世。此時皎潔的月亮靜靜的掛在天上,毫不吝嗇的散發著淡淡的光賜給世間萬物生靈。陳庚生躺在硬邦邦的地鋪上,睜眼看著彎彎的月亮,一切是那麼美好。“如果白天睜開眼睛也是這樣安靜祥和,該有多好,如果夢裡的一切在未知的未來都能實現,該有多好。”
此後幾天的逃難生活中,他們總能看到一撥一撥逃難的人,一打聽基本都是湖南老鄉。“過了湖北,再往西北走,會遇到更多逃難的人,湖南、湖北、河南、河北,各個省份的都有,那可是熱鬧。”結伴的一位四十來歲的乾瘦老鄉被大家稱作瘦子叔向他說著這些。他告訴陳庚生他活了四十多年了,沒趕上一天好日子,三天一小仗,五天一大仗,沒完沒了。小的時候,他爹走了西口,現在老了,還得背井離鄉的逃難,可憐啊。他還告訴陳庚生當年他的父親一路上走到了山西,人已經瘦的不成樣子,二十來歲的小夥子看著象四五十歲的老漢,要不是好心人收留,沒準早就餓死凍死了。後來他在山西一家皮匠店當學徒,累死累活幹了三年,啥也沒有,再後來,他實在受不了臭牛皮的味道,憑著認識幾個字就到另一家開票號的當了一名夥計,好歹幹了四五年讚了一點銀子又回來了。他還告訴陳庚生其實和他爹一起走西口的有好幾個人,其中有三四個又往西去了,到了甘肅、新疆等地。世間路萬條,全靠腿兩條。到哪裡還不是自己的心說了算。如果想停下來,現在這地方也不錯,有山有水就有莊稼。如果不想停下來,即使走到天涯海角也覺得不甘心。
陳庚生聽著乾瘦老鄉的話,思想卻不知又遊離到了那裡,但是聽到這老鄉說得最後一句話,那思想卻神遊了回來,對老鄉肅然起敬了起來。他說的多好啊,萬事由心定,心安了,家就定了,心不安,就一直在走,一直在逃,一直在尋找,尋找自己想要的生活。他想到了父親,許多年來他一直過著遊子的生活,他一生中都在追求尋找著理想生活,併為這樣的生活生生不息的奮鬥。如果他和一般人一樣建立家庭、娶妻生子,也許會結束遊子的生活,也許會安安靜靜地生活。可是世界萬千中的父親卻不是這樣生活,他的心不安,所以一直在尋找,因為尋找,所以無家可歸,這是怎樣的無奈啊!“什麼是我們想要的生活呢?”陳庚生想著父親問著自己。但他此刻沒有具體的答案,於是他又問著身邊的老鄉和身後的翠花和孩子們。
一個二十來歲被叫做柱子的小夥子,長得憨頭憨腦,眼睛眯成了一條縫,他說他想找個女人,每天累完了回來有人暖炕頭。一個五十來歲被稱作王叔的人,面部表皮堆積在一起打著厚厚的褶皺的老鄉說他想有個好房子,裡面堆滿了大米,什麼時候想吃,什麼時候就蒸上,香噴噴的。一個二十來歲被叫做小黑子的老鄉,中等個頭面部清秀、長得精神,看起來斯斯文文,他說他想天天上學,聽老師講講課,懂禮儀、知廉恥。可是這小黑子話剛落口隨即引來了一陣攻擊。富貴華也說出了自己的幸福,他朝著春桃看了一眼便說希望有一個安穩的家,每天不用東奔西走。艾山江夫婦也說出了自己的幸福,他們說只要能回到日思夜唸的家鄉,圓了老人們的夢想便是最大的幸福。
聽著這些對幸福不同的定義,有人說柱子人小鬼大,就想女人;有人說小黑子生不逢時,美夢難成;有人說王叔不切實際,白日做夢;只是沒有人說富貴華和艾山江,他們的理想生活太現實了,以至於都不知該用怎樣的語言來給予褒貶。各種各樣的聲音裡唯有乾瘦老鄉的話卻引發了人們的思考。他說禮儀、廉恥是個屁東西,活了四十多年,有錢人家的孩子都上過學,可是他們並沒有懂禮儀,更沒有知廉恥,乾的盡是見不得人的勾當。於是他列舉了村裡幾個禍害人的東西,都是讀書多年,但那屋子裡擺的書也夠這一輩子讀了,但是做的事情卻是那天王老子見了也汗顏,如果孔孟此時復生,絕對要後悔自己又活過來了。
陳庚生置身於這些議論之間,聽著談論熱烈的話語,看著每個人的表情覺得十分有趣而又無奈。他看到一個個衣衫襤褸、骨瘦如柴的人們身上洋溢著久久難以尋覓的熱情,臉上露出了光芒,眼睛裡流露出了色彩,好像飢餓不曾折磨過他們,寒冷不曾侵襲過他們,悲痛不曾降臨到他們身上。可是這一切都是不真實的,他們在這之前還是垂頭喪氣,還是心情沮喪,還是無可奈何,可是之消那有趣的話題延續一會會人們就全變了樣,個個都精神抖擻。這是多麼令人愉悅的話題啊。他隨即想到了自己的幸福生活,有結實的房子可以睡覺,有紅辣椒、玉米棒子掛在門口兩側,孩子們吃著大米飯,紅燒肉,這是再美不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