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看來,怕是屠宰場都要比此處更乾淨整潔一點。
儘量不去注意散落在地上的瓶瓶罐罐,我在窄小的廳中挑了個看來不那麼髒的凳子坐下,王伯和家丁垂手站在一邊。屋裡的門緊閉著,那郎中方才冷著臉吩咐他診病時不許旁人進去。這鎮子極小,只有兩名郎中,其中一名還去鄰鎮訪友了,因此,雖然剩下這人看來年輕不可靠又性情怪異,我們也只得忍耐。
摸摸等了許久,終於,裡屋門開啟了,那名郎中拐著腳拖著步子慢慢走出來,視線冷淡地掃過我們。
“已經包紮好了,快點給錢。”和眼神一樣毫無熱度的聲音。
我暗自翻了個白眼,這人的臉比21世紀的某些白衣屠夫還要臭,真讓人不想搭理。但此時沒辦法,我皮笑肉不笑地謝過他,吩咐王伯去馬車取銀兩過來,便自己進了屋。
李暮陽躺在裡屋一張簡陋的矮床上,染了血的長衫搭在床頭。我在他身邊坐下,仔細檢視。我是外行,推測不到他那傷口究竟是否嚴重,但看著他頭上繃帶透出的血跡仍覺得有些揪心。再看他臉色,或許是因為這些天本就休息不好,加上又流了許多血的緣故,現在可真是黯淡非常。我不由嘆氣。見他還沒有醒轉的意思,便回頭問那郎中:“請問,他傷得厲害麼?”本還想問問有沒有腦震盪之類的,但估計他們也聽不懂,便把這半句話咽回去了。
那郎中斜著眼瞟我,依舊是乾巴巴的聲音:“死不了。靜養兩天,別再撞到頭。”
哪有大夫這麼說話的。我可真想咬死他。
正要擠兌他幾句,忽然看到李暮陽終於緩緩睜了眼,我也懶得再和那棺材臉郎中折騰去,趕緊到床前仔細檢視,問道:“怎麼樣?還疼麼?有沒有頭暈的感覺?”看他眼神仍有些初醒時的渙散,半天沒有回應,我又說:“雖說你醒了就好,可怎麼不說話?難道傻了不成?”
他靜靜地看著我,目光漸漸清明起來,終於極輕地搖了搖頭。但這一動似乎扯動了傷口,又疼得皺眉。
我嘆了口氣,知道這傷怕是不算輕,於是回頭叫道:“王伯,過來扶少爺起來,咱們今天不趕路了,先找個客棧住下。”王伯依言過來,又將取來的錢袋交給我。而我仍沒問過名字的那名家丁很自覺地去去馬車裡取了件乾淨長衫來,又一路小跑著出去找客棧了。我待王伯給李暮陽披上長衫後,從錢袋中摸出塊差不多夠做診費的碎銀子,不發一言地擲在桌上,便跟著王伯他們向外走去。
“你這女人!未免也太沒禮數了!”我還沒邁出門檻,後面郎中乾冷的聲音便追出來。
“紅葉?”李暮陽剛醒不久,並不知剛才的事情,此時有些詫異地轉頭看我。
嘖,這人都什麼德行了,還管這檔子閒事。
我沒回答他,只回身對著那拐腳郎中冷笑兩聲:“您喝多了還是發燒了?怎麼好端端說起胡話來了?您看病、我給錢,這不是天經地義的事情麼?我看不出哪裡扯到禮數上去了。不過,若是您這兒的規矩是免費看病,那我倒真是冒犯您了,失了禮數還請您包涵。這錢我就收回去了。”說著便作勢要去取桌上那塊銀子。
見那郎中臉色變了,我又倚門笑起來:“我還以為您是什麼高風亮節的名士呢,竟為了點碎銀子就連臉面都不要了。難道你不知道那見錢眼開、沒錢就惱了的不是郎中,而是出來賣肉的姐兒麼。罷了罷了,我懶得和你計較。不過我倒奉勸您吶,就乾脆點瞧病拿錢算了,這樣錢貨兩訖倒也爽利,可千萬別又想做那啥又想立牌坊,世上實在沒那麼好的事情。”說實話,我體力仍覺不濟,但遇上這種人卻不損他兩句,我肯定睡覺都不安心。
說完,趁那郎中氣結,我對王伯揮了揮手,說道:“走吧,別在這耽擱。”
王伯低頭應了,扶了李暮陽慢慢進了馬車。我也跟了上去。關車門時回頭望見那郎中依然冷著臉,慍怒地瞪著我。心裡不由大樂,把這一天的憋悶情緒都散了大半。
“紅葉。”李暮陽輕聲叫我。
“怎麼了?”我依舊在專心嘲笑那郎中的鬱悶表情。
“你那些粗俗不堪的話都是哪裡學來的?”
“啥?”我哪裡粗俗了,我自己怎麼一點沒發現。
李暮陽蒼白的臉上掠過一抹紅暈,說道:“就是那句……什麼姐兒還有什麼牌坊的……”
我眨眨眼,反應了一會。
“噗……”我想起來剛才說過的話,幾乎被口水嗆死。這孩子還真是……要知道,這要擱在21世紀,這麼兩句話算什麼啊,讓我罵人的話,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