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舊是我熟悉的那個“監獄管理人員值班休息室”,也依舊是熟悉的牢頭和獄卒,但是,他們身上卻隱隱散發出來我不熟悉的氣場。
我雖詫異不解,但仍如以往一樣走過去福了身,笑問道:“幾位大哥,今日難道有什麼煩心事不成?怎麼神色憂慮至此?”說著,我從籃子中取出幾盤菜、兩壺酒,擺在桌上。
那幾人相互對視一眼,都轉頭不看我。半天,在我追問下,牢頭長嘆了口氣,答道:“妹子,這酒菜,我們兄弟幾個沒臉吃,你還是拿回去吧。”
我心裡猛然一驚,背上倏地出了一層冷汗。
“幾位大哥,這話是怎麼說的……”我強作鎮定,但聲音卻已經有些開始抖。
那牢頭又嘆了一聲道:“妹子不知道,今天一早,大人就差人帶李公子上堂又加以審問。我們不知其中詳情,但人終於帶回來時……”
“怎麼了!”我聲音更抖,生怕聽到最壞的結果。
“唉!”牢頭搖了搖頭,“人是被他們拖回來的,似是動過大刑,回來時幾乎已沒了氣息。我們兄弟幾個雖不是什麼好人,但也還記得妹子往日裡給的好處,於是趕緊又是喂水又是給吃藥,折騰了好一陣子,終於緩過來些。可現在……恐怕還是凶多吉少了啊……”
聽完這一席話,我只覺得背後衣服已被冷汗溼透,身子也發軟,快要站立不住,只好順勢坐在桌旁條凳上。
我咬著牙平穩呼吸,過了大約一盞茶的時間,覺得手腳抖得輕了些,於是扶桌站起來,勉強擠出笑容:“幾位大哥,這事也並非你們所能掌控,要怪的話,只能怪我們命不好罷了。這酒菜既帶來了,就斷沒有拿回去的道理,何況不僅往日裡幾位對我家相公照顧頗多,今日之後,他既傷勢沉重,還更需要幾位多費些心了。”
說完,我喘了口氣,又對身邊一名獄卒笑道:“今日還得勞煩大哥通融我進去看看我家相公的傷勢……不知……”
那獄卒馬上應道:“這是當然。”說完便取了鑰匙轉身帶我過去。
走熟了的短短走廊,此時竟顯得長了許多,我恨不得能直接飛過去。可終於進了牢房之時,我卻又盯著李暮陽的背影不敢上前了。
進一步退兩步地糾結了許久,忽然聽到李暮陽低低咳了一聲。我心裡密佈的烏雲終於透了條縫,頓時覺得輕鬆許多,於是趕緊過去細細檢視他的傷情。
他那身囚服上依舊遍佈乾涸的血跡,倒是沒有幾處仍在流血的傷口,但我卻更加憂心,生怕是上刑傷及了臟腑,這便比外傷更加危險嚴重了。
我先回手取了仍放在草墊子底下的那瓶內服傷藥,將剩下的三四丸盡數倒出,攥在手裡,又輕輕扶李暮陽坐起,讓他靠著我半臥著。靜靜等了片刻,我的手已不再抖了,這才端起水碗,準備喂他服藥。
可再看那些藥時,我卻又有些發愁,心裡懷疑,這麼大的藥丸噎下去,就算是好人恐怕也被噎個半死了,更何況是這倒黴孩子。
正在猶豫不定之際,卻聽李暮陽低低的聲音在耳畔響起:“你餵我吧,我沒力氣。”
他聲音雖弱,但語氣依舊鎮定平和,光聽這些話,讓人難以想象是受了如此之傷的人所說出的。
我雖明知他傷重,但此時卻也莫名地安下心來。我伸手將一丸藥放在他唇邊,他張嘴咬住,慢慢嚥下,如此幾次,待到將我手中那幾丸藥全都服下之後,我又喂他喝了些水,這才扶他躺下。
“靳宓或許回來了。”我正在想詞寬慰他,卻聽李暮陽又開口,聲音依舊微弱疲憊。
我皺眉:“怎麼會?我並沒有得到訊息。”可轉念想到今日提審之事,心中又一動,於是又問:“難道今日縣令狗急跳牆便是和這事有關?”
李暮陽合了眼,似乎睡了過去。我不忍打擾,只能在一邊等著。半天,他終於重新開口:“縣令沒有提過,但我卻看出他神色急躁,不似往日。想必已得到了些風聲,這幾天……”說到此,他突然咳起來。我趕緊扶他起身,一邊輕輕拍他的背,給他順氣。
隨著劇烈的咳嗽,他又吐了幾口血出來,這才慢慢平靜下來。
我一陣難受,但又不敢問,只默默取了水服侍他漱口。或許看出了我神色間的憂慮,李暮陽輕輕揚起嘴角:“不礙事,大約是受涼染了肺疾,日後小心調養即可。”
“嗯。”我輕聲答了,不敢再多說什麼,生怕控制不住情緒。別說在這個時代,即便是20世紀初,肺病也是難以治癒的頑症,哪裡就能如此輕巧地說不礙事了。我心裡愈發窒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