鋪裡順手牽羊也算偷,賊這個行當同樣分為好幾種,有鑽天兒的飛賊,竄房越脊,走千家過百戶,擰門撬鎖,竊取財物,更有入地的土賊,挖墳掘墓,專門在死人身上發財,另外又有一路水賊,既然是水賊,可想而知離不開水。
西頭住了個水賊,這人沒大號,有個小名叫魚四兒,不是什麼了不起的大賊,拿天津衛老話來說是鳥屁一個,不值一提,可還有句老話——“鳥屁成精,氣死老鷹”,魚四兒就有點那個意思,本事不大貪心不小,他也沒別的手藝,只會編“絕戶網”。
咱得先說說什麼叫絕戶網,通常在河上打魚,都是撐開一張網,圍著網有圈竹篦子,伸到河裡沉一會兒,然後抬上來,這樣從河中撈出魚蝦,有時候能撈出魚來,有時候撈不出來,撈一網水草淤泥河底的破鞋也是常事,魚四兒編的這種絕戶網,是河有多寬網有多寬,整個攔在河中,用竹竿子打樁,漁網纏著竹竿子繞上好幾層,形成一個用網牆圍成的迷宮,外邊僅留一道口子,魚從上游過來,到網前就給攔住了,河裡的魚哪識得厲害,只顧順著網牆往口子裡遊,進去就讓重重漁網困住了,好像進了迷魂陣,怎麼繞也出不來,而且這漁網的網眼格外細密,再小的魚也鑽不過去,所以叫絕戶網,這招太狠了,河裡的魚有一條是一條,不過來則可,只要過來,全得讓這張“迷魂絕戶網”給兜進去。
魚四兒每天夜裡偷著設網,天不亮再把網撤掉,早上出攤兒,叫賣晚上打到的魚,各種各樣的河魚河蝦大小不一,裝到木盆木桶裡吆喝出去,官面兒上不讓用絕戶網打魚,河裡平時還要行船,纏到網牆上也容易出事,魚四兒怕讓人逮著,總得換地方,這一天雲陰月暗,他天黑之後到閘橋底下插網,忙活完了已是半夜,一個人在橋上蹲著抽菸。
此時有個拉車的,剛送完客人收車回來,正好打橋上過,這個拉車的認識魚四兒,倆人是多年街坊,好心告訴他:“閘橋底下水深,夜裡經常有人在橋底下看見水怪,那倆眼跟兩盞小燈似的,據說前些年還個女的在這投河,至今沒撈到屍首,平時游泳的人們都不敢上這來,你可小心著點。”
魚四兒啐道:“別你媽嚇唬四爺,四爺撈了這麼多年的魚,也沒瞧見這條河裡有什麼出奇的東西,真要是撈個女屍上來,四爺就把這死人抱回家當媳婦兒,不圖有用圖熱鬧唄。”
那拉車的藉著說話走過來,找魚四兒對個火抽菸,倆人在橋上有一句沒一句的聊了起來。
魚四兒問:“你今天抽的是哪門子風,怎麼這麼晚才收車?不怕你媳婦兒在家偷漢子?”
拉車的一臉得意:“今天拉了個好活兒,給錢多,就是道兒有點遠,這才剛完事兒。”
魚四兒不信:“嘛玩意兒就錢多?你個臭拉膠皮的見過錢嗎?”
拉車的也罵:“吹你媽嘛牛逼,就好像你見過似的,接著撈你的魚吧。”
說話要走,魚四兒也想回去眯一覺,到後半夜再來撤網,這時候忽聽河面上有動靜,好像有人搖晃那些撐著網的竹竿,倆人好奇,起身往橋下看,橋底下的河面上黑漆漆一片,只看見插在河裡的竹竿不停晃動,魚四兒大喜,準是兜著大傢伙了,掙扎起來能把整個網攪得直晃,想來這東西小不了。
民國初年,曾有人在三岔河口逮著過磨盤大的河鱉,魚四兒就尋思:“有可能是河裡的大鱉,聽聞鱉頭裡有顆肉疙瘩,把這東西挖出來泡水,然後再用這個水洗眼,有明目之效,瞎子洗過眼都能看見東西,該著四爺時來運轉,今兒個可你媽發財了。”
想到這,他趕緊讓拉車的跟著幫把手,倆人在橋上起網,此時夜色正深,把漁網整個提到大橋上,看不清那裡面兜著什麼,反正是挺大的一團,瞅那輪廓既不是魚也不是鱉,似乎有胳膊有腿,散發著一股死魚的氣味,臭不可聞。
拉車的膽小,到這時候有點害怕了,跟魚四兒說:“四哥,你先忙活著啊,我媳婦兒還在家等留著門我回去呢,時辰不早了,我可得先走一步……”嘴裡說著話,扭頭拔腿要跑。
魚四兒賊膽包天,伸手拽住拉車的,看那洋車前頭掛著一盞馬燈,他一把摘下來,說道:“走哪去?先借你馬燈照照,我得瞧瞧我從河裡撈出來的這是什麼東西。”
拉車的本不想借,奈何魚四兒手快,只好一同去看,兩個人走到近前,挑著馬燈察看被絕戶網纏住的東西,但網子編造得太密,不解開根本看不見裡頭有什麼,魚四兒也不敢把網子整個解開,扯開條縫兒往裡看,一看看到了,嚇得他叫了聲:“哎呦我的媽媽娘呀,是個死孩子!”
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