問老於:“有什麼意義?”
只聽老於咕咚咕咚幾聲喝了兩口茶。他說:“信上不是說了嗎?全國此類事甚多;容當統籌解決。也就是說;我們知青的事中央要著手解決了;不能讓下面亂來了!”
這番談話聽得我心亂如麻。中央要著手解決我們知青的事了;不能讓下面亂來了。“老人家”(毛主席)親自寫了信;那可是最高指示呵;誰敢違抗?就是王助理也沒有這個膽呀。
可是;可是。。這裡面似乎存在著一個問題;就是我還能算是一個知青嗎?中央要著手解決“我們知青”的事;是否也包括解決我的事呢?答案隨後出現了;不能算;我已經不能算是知青了。中央要解決的事也是和我毫不相干的。如今我叫範為國;再也不是羅曉飛了。我就是那個賣生薑的人;賣了錢好送媳婦去縣醫院裡生小孩。。如此一想;漸漸的我就平靜下來了。甚至比聽到訊息以前還要平靜。
我極其平靜地端起了面前的碗;開始喝麵湯。突然意識到;老於他們的談話也已經停頓了好一會兒。然後;老於又開腔了:“那傢伙是是誰?莫非是人保組的探子?”板凳聲響;一個人離座步調奇怪地走到了我前面。透過草帽的脫線處;我認出是老拐。
他站在離我一尺來遠的地方左看右看;還把身子彎下來;想看清我的臉。“你怎麼這麼面熟?我們是不是在什麼地方見過?”老拐說。
“沒有;沒有;我是賣生薑的。”我用當地話說。
老拐將信將疑;又上上下下地看了我幾眼;這才拐著腿走回去了。
我趕緊起身;挑上兩隻扁筐;出了飯店的門。跨出門檻的時候;聽見一個知青說:“肯定是王助理派來的;化裝成賣菜的二哥了。”
“怕他個鳥!咱知青大爺就要翻身得解放啦!”老於衝著我的背後大聲地說;很明顯是在挑釁。
31
禮九套上牛車;送繼芳去二十里路外的夢安縣城生孩子。整個老莊子都轟動了;村上的人紛紛跑出自家的橋口看熱鬧;或者說是為我們送行也行。繼芳挺著大肚子;背靠著車廂欄杆;滿臉的幸福。我則破帽遮顏。鄉親們一直尾隨我們到了小陽河堤上。
那閨女的確老了;車拉得奇慢無比;比人走也快不到哪裡去;甚至比人走還慢。一路上;禮九拿著一根帶葉子的樹枝;只是嚇唬閨女;並沒有真的抽下去。牛車既慢又搖;發出嘎吱呀嘎吱呀的聲音;就像快要散架了。這樣的牛和車;即使是在這窮鄉僻壤也算是真正的古董了。
在村上的時候;我不好意思是因為繼芳的大肚子。離開了老莊子;仍覺得難堪;則是因為這輛車了。何況我們的目的地是夢安;那可是一個大地方;因此越走我越覺得不自在。可不這樣也不行呀。前往縣城的班車還沒有通;隊上又沒有其它的交通工具。總不能用涼車子把繼芳抬到夢安去吧?那樣就更不成體統了。
想當年;我們一夥知青進村的時候;也是坐的這牛車;駕車的也是禮九。幾男幾女;擠在車廂裡;背靠著行李。邵娜乾脆躺在了車上。
環顧四周;一片碧綠的鄉野景象;邵娜看見的則是天上流過的白雲吧?那是怎樣的一種心情呢?邵娜說:這樣真好;就像躺在一隻大搖籃裡。她說出了大家的心聲。那會兒我們不僅不覺得羞愧;反而感到無比自豪;真想讓那些留在南京沒走的人看見我們;看見這輛牛車。如今不免是物是人非;心境也已然不同了。
一陣睡意襲來;在牛車的顛動中我睡了過去。
當我再次睜開眼睛;牛車已經過了夢安東面的東風大橋;正走在縣城的大街上。
閨女仍然走得很慢;不禁引起了圍觀。縣城裡的人從腳踏車上跳下來;推著車跟在我們後面。孩子們管不了那麼多;走過來摸牛、摸車。也難怪;他們沒有見過呀。縣城裡的人目光爍爍地盯著牛車和上面的人;一直看向了繼芳的大肚子。
繼芳也在朝他們看;臉上的表情既害羞又有一點吃驚;遠沒有閨女來得安詳。我還是老一套;把草帽帽簷拉得更低了。這頂草帽還真管用;越破越管用;不僅能讓人認不出我;即使本來就不認識的人也無法透過它看出我的慚愧。
這時候繼芳說起話來了:“哎喲喂;這麼多的人;盡是瓦屋。。”我沒有答她的腔。
禮九不愧是老把式;走南闖北的;此時處驚不亂。他旁若無人地問繼芳:“繼芳;頭一次進城吧?”
“嗯哪;大姑娘上轎頭一回。”繼芳說。
“咱閨女也是頭一次進城;沾你的光啊!”繼芳笑了;不再那麼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