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我發現;大禿子的影子在地上摸索著;不禁大喊了一聲:“別讓他拿槍!”
為巧衝大禿子吼道:“聽見沒有;放地上;你手作癢啊!”大禿子噹啷一聲放下了槍。
繩子終於解開了。為巧將一隻手按在我的肩膀上;黑乎乎的臉伸了過來;眼白隱隱閃光。
呼吸相聞之際;我感到那手力有千鈞;為巧的話語也無比鄭重。他說:“我問你;你是想死還是想活?”
“想活。”我說。
“想活你就跟我走。
”“為巧;會計。。”
“啥都不要說;就當你爹媽沒生你這個兒子!”
聽為巧這麼說;我就更不敢走了。我不禁想起王助理臨走時對仁軍的囑咐;連忙用眼睛去看仁軍。這時;那條槍已經回到了他的手上;雖然槍口低垂;我還是放心不下。心想;一旦我跨出門檻;仁軍就會。。
為巧催促我說;“快點個;再不走王助理他們就回來了!”
我還在猶豫;為巧用勁一拽;把我拽離了板凳。還沒有站直;為巧就轉到了我的身後。
他用手推著我;就這麼連推帶搡地把我拉出了主屋。
19
瓦屋在村西;知青屋在村東;各踞一頭。
這會兒我們是向村東走的;莫非是要去知青屋?那樣也順理成章;知青屋可是我的家啊;我就是被他們從那兒帶到瓦屋裡來的。但知青屋也不是一個可以藏身的地方;既然他們能從那裡把我抓走一次;就能抓走第二次。
我心裡疑惑不已;腳下卻沒有停留。為巧緊緊地攥著我的胳膊;不斷地催促說:“快走!快走!”
老莊子上的狗已經叫成了一片;我走得踉踉蹌蹌的。也許是好幾天沒有走這村道了吧?好幾天沒有走路了。腳底下不聽使喚;兩條腿軟綿綿的。空氣倒是無比新鮮。四周黑乎乎的一片;但卻沒有瓦屋裡的窒息之感。路邊的小河不時地會閃過星星點點的亮光;我竟然聽見了魚吐泡泡的聲音。水泡輕輕地破裂;也許是幻覺吧?一隻青蛙呱呱地叫著;聲音不無悽切;大概是被水蛇纏住了。
和春天相比;路邊的樹木長出了更多的枝葉;樹影更加濃重了。沒有被樹木擋住的天空形成窄窄的一條;就像是順著村道挖出的又一條小河;深藍而透明。一縷淡白色的雲朵像魚一樣地遊了過去。
我問為巧:“會計;我們這是去哪兒呀?”
為巧說:“到地方你就知道了。”越往村子中間走;樹木的陰影就越濃重。
離知青屋還很遠;為巧將我的肩膀一扳;我們拐進了一個橋口;走進一個園子。按距離估計;那園子應該位於村子的中部;但具體是哪家的園子我沒有認出來。園子的深處是一棟草房;朝向橋口。那棟草房的西邊還接了一棟房子;兩棟草房呈“廠”字形。西邊的那棟房子裡亮著燈;門口聚集了很多人。聽見我們的腳步聲;有人說;“來了;來了。”這時為巧更加用勁地推我;一直把我推進了人群裡。我看見了一張張熟悉的面孔;有的佈滿皺紋;有的稚氣未脫。門裡射出的光線下;那些沒牙的嘴、畢露的牙花、拖著鼻涕的上唇不斷閃過。看來聚集在此的大多是村子上的老人和婦女兒童。他們看見我就像看見貴客一樣;紛紛地後退;讓出了一條走道。
然後我看見了大許和吳剛;一人一邊;守在房子門口。大許將一個穿開襠褲的孩子從門裡面提溜出來。孩子叫嚷著;大許推了一把;把他推向旁邊的一個婦女———大概是孩子他媽。
大許沖人群吆喝著:“誰也不讓進!”完了抬起頭;就像剛剛看見我一樣;臉上浮現出一個曖昧的笑容。吳剛也跟著笑起來。吳剛張了張嘴;似乎想和我說什麼;為巧猛地一把把我推進房子裡去了。
這家我肯定是沒有來過。方桌上面放了一盞墨水瓶做的柴油燈;燈焰如豆;冒著黑煙。
一個小老頭模樣的人正坐在桌子邊上抽旱菸。
見我們進來;他站了起來。
“會計;來啦。”他和為巧打招呼。然後;看了我一眼;咧嘴笑了笑。我認出來了;這是為好;看來這兒是為好的家了。
那油燈只照著桌面上不大的一塊地方。桌子下面以及屋裡的地上則一團漆黑。牆邊的陰影裡放著一件什麼東西。我凝神一看;原來是一塊門板;上面躺著一個人。那人一動不動;臉上蓋了一張草紙或者是一手帕。雙腳向前伸著;恰好沒有在影子裡。大腳丫子張開;腳底板黃蒼蒼的;不免有點��恕N彝蝗幻靼墜�戳耍荒鞘俏��R簿褪撬擔磺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