遭審訊,冤結無解,長夜失眠,李超蘭常常彷彿眼前時吟成。
第二首則是經歷了長期的勞改歲月之後,偶爾動筆所得。
兒女情緣天播種,
紅塵初識兩心驚:
朝花沫雨生春夢,
彩蝶臨芳舞激情;
頓斷絃歌妖作怪,
旋遭桎梏鬼興風。
此身已許千回煉,
錘下無求一擊輕!
十六
彭石賢掘坑的任務還完成不到一半,不知怎麼的,他又犯老毛病了,休息時,拿著塊黃色的粉巖在青石板上了寫幾行字:
我已經變成奴隸,
軀體只為命運喘息,
心在疲憊中昏迷,
何必問我是否情願!
十七
有時,他還把自己偶爾想到,自以為不錯的句子或者小詩塞在裡面。比如在普希金的愛情詩後面就冒出來這樣的句子:
我懷念著你,
像在冬天裡懷念著春風;
我向往著你,
像在黑夜裡嚮往著黎明。
。。。
翻過幾頁之後,又有這樣費解的話:
難道這就到了追悼你的時候:
那冰雪覆蓋著的草地,
那陰雲遮沒了的星辰,
所有那一些被寒冷的北風
吞噬掉了的歡樂的笑語歌聲?
。。。
這是那一天黃昏,彭石賢獨自從青草地回來寫下的。
十八
他從口袋裡取出那張畢業照來,把它送給了李超蘭,照片背面寫下四句自我解嘲的話:
橫眉未鎖布衣怒,
雙目焚如欲曙天,
強項更顯嶙峋骨,
無人解此七尺緣!
十九
彭石賢回到青石庵的營地,悶頭悶腦坐在被包上想了老半天也沒寫出什麼來,卻不知怎麼會在紙上寫下了這樣的話:
我是天生的奴隸種,
生育我的,
是身為奴隸的母親;
撫養我的
是身為奴隸的父兄。
置根在貧瘠的荒漠,
雨水抽打我的全身,
周圍是悶熱的空氣,
天地間一片嘈雜聲。
請不要呼喚我起來,
我只剩下一顆疲憊的心;
也不必勸說我安分,
難道奴隸是永遠的罪人?
二十
難道這場悲劇就該如此了結麼?他記起寫的那首詩來:
學慈,我來悼念你,
我苦命的兄弟。
漫天霧靄沉沉,
遍地蒿草萋萋,
我們在一塊長大,
我們是同一根系。
你突然離去,
怎能不讓我哭泣?
學慈,我來悼念你,
我可憐的兄弟。
總是天旋地轉,
總是江流不息。
活著本無足輕重,
死去又何所嘆惜?
你突然離去,
卻止不住我哭泣。
學慈,我來悼念你,
我同命的兄弟。
真誠受到捉弄,
善良遭受追逼。
一個神聖的謊言,
一灘崩塌的稀泥。
你突然離去,
誰能阻止我哭泣?
學慈,我來了,
我是來悼念你,
我長眠不醒的兄弟。
你帶不走許多冤屈,
我訴不盡許多悲慼。
感情本由時代起搏,
淚水不只屬我自己。
你鮮血滴落的軌跡,
是歷史留下的命題!
二十一
一本舊課本的底頁上,有一首詩,張炳卿認得出來,那是彭石賢的手筆:
昨夜狂風吹屋去,
今朝暴雨毀園田,
高高在上多為禍,
不會作天妄作天!
詩的旁邊還有兩個字:“罵天”。這也許就是詩的題目。
作者題外話:不必說題外話了
《大 河 魂》詩 摘
列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