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吧,等我用完後再奉還。”辛子安接過盒子,率先走出房間。
飯後一支菸,賽似活神仙。
此刻,穿著家常衣褲的沈效轅正斜靠在他書房的沙發上,悠然地看著在自己面前裊裊上升散淡的輕煙。
他身邊的紅木茶几上放著一封開啟的信,顯然,他剛剛看過。漸漸地,他的嘴角泛起一絲不易覺察的笑意,金絲眼鏡鏡片後的眼睛在閃閃發光。
一聲輕輕的敲門聲。女傭朱媽進來了。茶盤上放著一壺剛沏的茶。
“老爺,太太請你去一下。”朱媽放下茶壺,說。
“太太吃過晚飯了嗎?”沈效轅問。他最不喜歡在太太吃飯的時候看到她,因為她那副疑神疑鬼用銀筷子去測試每一碗菜餚,絮絮叨叨,沒完沒了,彷彿家中真有人蓄意謀害她的樣子,實在叫人受不了。
“回老爺,太太已經用過飯了。”朱媽回答。
“那好,告訴她,我馬上就去。”沈效轅一揮手,朱媽便退了出去。
剛才的舒適感和好情緒頓時不見了。沈效轅端起茶壺吸了一口,怎麼回事,這新龍井茶也不如昨天香了。
他懊惱地放下茶壺,在書房裡轉了兩個圈,剛想舉步出門,突然想起茶几上那封信,便回來拿起那幾頁信箋,裝在上衣袋裡。這才慢慢踱著方步走出書房。
沈太太因為養病,獨居三樓已經多年,以前還偶爾下來,到客廳裡坐坐,隨口問問事。這一年多來,身體益發最弱,成天連床都很少下,如果不是忙於外務的沈效轅力撥煩冗、隔三岔五地登樓慰問,他們夫妻也許十天半月才得見面~次。每日照例的問候之類,就全憑朱媽從中傳遞。
今天,沈太太終於憋不住,要見見效轅。其實無需她的敦請,沈效轅今日也會上樓去的。
效轅進得太太房間,立刻緊緊皺起眉頭。這一屋子由久病之人撥出的穢氣,簡直能讓人窒息。但當他走到太太床邊時,臉上已掛起了笑容,頗為殷勤地問:
“今天覺得怎麼樣?胃口還好吧?”
“還不是老樣子。”沈太太上身披著絲棉襖,擁被靠坐在床上,有氣無力地答道。
她睡的這張紅木大床和屋裡陳設的滿堂紅木傢俱,都是她當年出嫁時帶到上海來的。那實在堪稱一套名貴精緻的工藝品。與其相稱的是那份令人咋舌的豐厚陪嫁。沈太太的父 兄都在廣東做官又兼經商,是當地有名的豪富之家。沈效轅如今事業的發展,跟岳家的大力提攜實在關係不小。
倘若不是這樣,憑沈太太那平凡的姿色,庸俗的性格和養了一個丫頭就不再生育的病歪歪的身體,她在沈家的地位早就沒發乎可危了。
沈效轅不甘心膝下無子、後繼無人,早先也曾流露過置妾之意,怎禁得沈太太一聽此活便尋死覓活,惹得岳家那邊也來干涉,所以至今沒有弄成。而從此以後,沈太太卻一天天變得神經兮兮,只怕有朝一日沈效轅下毒手害死她去另尋新歡。
“你找我有什麼事嗎?”
沈效轅在那張大床邊上坐下,順手幫太太掖掖被子,滿腔熱情的問。
“朱媽告訴我,你找到辛子安啦?”沈太大開門見山地問。
原來如此。在這一點上,夫妻倆倒真是一條心的。
沈效轅點點頭道:“找了。他答應馬上回去設計,半個月後就來動工。”
“照片也給他了?”
“給了。”
“你看他……”沈太太神色焦慮地盯著丈夫的臉。
“現在可不好說,”沈效轅過了一會兒,又說,“廣東那兒來信了。”
他從口袋裡掏出信紙送給太太,又幫太太開亮了床頭的檯燈。
沈太太接過信去,仔細地看起來。
“喚,華叔、華嬸快要來了。”沈太太讀著信,不覺喜形於色。
“是啊,這一下你不必成天害怕了,”效轅口氣冷冷地,見太太一愣,又和緩地說,“華叔、華嬸是你孃家的老家人,他們來後,你也可以更安心養病了。”
“那現在的這幾個傭人怎麼辦?”
“等華叔他們一到,統統打發走。”
正說著,朱媽進來告訴沈效轅:“天求少爺來了。”
“他又來有什麼事?”沈太太厭惡地問。
還不是又來要錢,效轅心裡想,但嘴上卻說:“他也好久沒來了,我下去看看。”他不願意在太太面前表現出對嫡親侄子的歧視。乘機告辭,離開了這個燻得他直噁心的房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