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心中墓地一凜,頭腦倏然間變得異常清醒:這是誰?難道這就是我,這就是楚楚?他們竟把我變成了這個樣子!
她悲憤欲絕,一巴掌狠狠砸在鏡子上。鏡片碎裂,她的手上鮮血淋漓。
啞婆聞聲走了進來。一向對啞婆抱有敵意的楚楚,這時像個孤獨無依的孩子,實在找不到一個保護者,竟一下撲倒在啞婆懷裡,淒涼地抽泣起來。
啞婆沒有一點親熱的表示,默默地把她扶到床上躺下,又默默地收拾起破碎的鏡片。
但就從這一天起,啞婆不再逼楚楚吃藥。她每天照樣從男護士手中接過放藥片的小紙袋,男護士查問楚楚是否服藥時,她也照樣地眨眨眼,表示已服過了。但實際上,她接過藥來,一轉身就把它們扔到衛生間馬桶裡,放水沖掉了。她只保留了一個藥紙袋,當楚楚有時又鬧著要出去時,她就拿著紙袋示威性地搖晃一下,提醒楚楚,如再鬧,就不得已要追她繼續服藥了。
楚楚和啞婆之間,開始建立起一種感情。這種感情雖還談不上是愛,但卻至少可以說是一種基於同情和了解而產生的無言默契。
回想起來,其實她剛被關到這兒時,在小古怪的問題上啞婆就幫過她一次。
也不知小古怪是怎麼從幻廬一直跟著她到這兒的,也許楚楚永遠也不可能解開這個謎。那一次,男護士硬要給楚楚打針,小古怪曾猛地撲上去,要咬那個男護士。男護士一驚,針管差點兒掉到地上。他索性把針管往桌上一放,一把抓過小古怪就要往窗外扔。這時楚楚尖叫一聲:
“誰敢動小古怪,我馬上撞死在門上!”
男護士猶豫了。啞婆不知從哪兒找出一根繩子,從男護士手中接過小古怪,就把它系在床腳上。第二天繩子就換成了沉重的鐵鏈,還給小古怪的嘴套上了皮罩。當時楚楚真恨啞婆剝奪了小古怪的自由,後來想想,這總算把小古怪給留下來了。
楚楚從來就不相信自己有什麼精神病。在她停藥停針漸漸恢復理智和思考能力以後,她反反覆覆前前後後地想過,認定所有這一切都是沈效轅設下的圈套。但使她萬分痛苦的是,她日思夜想百思不得其解:這一切究竟是為了什麼?
難道自己的存在對什麼人是一種威脅?
難道是因為舅舅要拆散自己和辛子安?但為什麼當初滿口贊成,現在又來搞這一套呢?實在想不透這其中的原因。
楚楚畢竟聰穎過人,她想,既然處於如此境地,只有靠自己的智慧和力量找出路了。她暗暗地盤算著,如何對付沈效轅。
她摸索著沈效轅前來的規律。他來得很少,自從她知道哭鬧無用之後,每當沈效轅來時,她就用被子矇住頭不理睬他。沈效轅也不驚擾她,幾分鐘就走了。
自從上次來過後,算起來,沈效轅好長時間沒露面了。楚楚估計就在這幾天內,他也許會來。便一次又一次地把自己關在衛生間裡,對著那殘留一半的鏡片,做著必要的練習。
這一天,沈效轅終於來了。
他驚奇地發現,今天楚楚並未像往常那樣矇頭大睡,而是坐在床邊,晃盪著兩條腿,對他傻乎乎地痴笑。
“楚楚,好點兒了嗎?”沈效轅關切地問。
一連問了幾聲,楚楚才似乎認出他來。口齒不清地說道:
“啊,舅舅,你來看我,瞧,我的病全好了。”
“哦?全好了?”沈效轅將信將疑地問,“那麼,我問你,你的訂婚戒指呀,又是什麼幻廬呀,究竟有沒有呢?”
“什麼戒指,什麼……。你說的什麼,我聽不懂。”楚楚翻著白眼,好像很用勁地搜尋記憶,終於還是搖搖頭,“不知道,不記得了……”
“上次你不還哭著鬧著要找回訂婚戒指嗎?你再想想!”沈效轅又叮她一句。
楚楚木然地搖搖頭,嘻嘻一笑:
“沒有沒有,沒有戒指,什麼都沒有……”
沈效轅的目光透過鏡片,嚴厲而仔細地審視著楚楚:
“看來,經過這段時間治療,你的病真是大有好轉。”
“舅舅,我要回家。”楚楚撒嬌似地扭動著肩膀說。
“回家?你回什麼家?蘇州鄉下你父母都死了,早就沒家了。上海哪兒有你的家?”沈效轅陰惻惻地反問。
楚楚心中一陣發冷發怵。她真想跳起來罵一通這個沒人性的舅舅。但她剋制住了自己,為了能夠出去,她強迫自己用傻笑掩飾著真實的情感。
她夭真到近乎無知地搖著沈效轅的手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