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段時期我盼望有個穿警服的男人摟著我走路,警察是我那一刻最心儀渴望的男性角色,我的心跳聲聲像“SOS”。到雜誌社上班後不久我終於藉助記者所有的關係網,找了市政府辦公室的一個朋友,再透過區派出所,向我的前男友提出警告,他還沒瘋到與國家機器對抗。這事很快就過去了。
事後我去拜訪一個在青年中心做心理醫生的朋友吳大維。“從此不再找矮個子男人了。”我坐在一把似乎有催眠作用的椅子上說,“他們連我的門也別想進我已經受夠了。我是個地地道道的壞女孩,至少對我媽媽而言,她總是那麼容易受刺激,我除了叫她傷心再沒給她別的什麼。”
他告訴我,我身上的女性氣質與作家氣質之間的衝突註定使我經常地陷入混亂,而藝術家多半有不輕的虛弱、依賴、矛盾、天真、受虐狂、自戀狂以及戀母情結等傾向。我的前男友正巧迎合了我身上諸多分裂氣質,從依賴到受虐到自戀,而對母親懷有的贖罪感將是我一生的情感主題之一。
“對於一個人的身高,”大維清清嗓子,“我覺得身高的確會對人尤其是男人成年後行為產生某種影響。小個子男人往往會有比常人激烈的表現,比如他們更發奮地讀書。更努力地賺錢,更渴望擊敗對手,另外他們更喜歡追漂亮女人,以求某種雄性證明。辛·潘(Sean。Penn)個子很矮是不是?但他卻是好萊塢最偉大的演員之一,也是麥當娜曾經最愛的男人。儘管他總是把那位全球第一性感明星像只火雞一樣綁在椅子上盡情施虐。諸如此類的男士可以舉出很多,他們令人難忘之極。”
他坐在這間光線過分柔和的房間裡思緒萬千,因為經常對著病人充當上帝代言人般的角色,使他的臉看上去不甚真實。他的身體在皮椅上轉來轉去,不時放一兩個悶屁,在室內不良的空氣裡,幾盆巴西鐵和龜背竹正長得鬱鬱蔥蔥,終年不敗。
“好吧,”我說,“當然一個人的愛情不能以身高來衡量,但不管怎樣我想忘了這些。人一生有很多遺忘,對於我來說,經歷得越不快的事就越能忘得快。”
“所以你會成為不錯的作家。作家用文字埋葬過去。”大維和氣地說。
六、芬芳的夜
夜是流動的一切。
——狄蘭·托馬斯
天氣越來越涼快,城市變成一大塊透明的玻璃,南方的秋天是潔淨而明朗的,在人的心裡滲進了一層淡淡的愛意。在一個沒有意外的下午,我接到馬克的電話。噹一聲帶著德國腔的問候在我耳邊響起時,跳進我腦子裡的第一個反應是,“一個高個子的西洋男人來了!”
我們在電話裡說著你好你好,天氣真夠舒服的,柏林這會兒比上海還涼快不過夏天的感覺也是值得懷念的。
電話裡誰都有點心不在焉,我知道天天在床上閉著眼睛在聽我說話,我也知道電話那頭的德國人為什麼會打電話來。可這樣的一種微妙局面就像一塊滲了一點大麻的餅乾一樣,吃一點無所謂,再吃一點也無所謂,吃第三口的時候有一種令人生厭而又使你放縱的東西出現了。我,可能就是這樣一種骨頭髮癢的女孩。
最後馬克說,“下星期五,在上海展覽館有一出德國前衛藝術展,你和你男朋友想來的話我可以寄請柬。”
“那太好了,謝謝你。”
“OK,下週見。”
天天閉著眼睛好像睡著了。我把電視的音量放小,這電視一天有20個小時在開著。最近我們都喜歡開著電視和影碟機上床,在昆汀·塔倫蒂諾的暴力片紅色背景下互相撫摸,在烏瑪·瑟曼呻吟聲和約翰·屈伏塔的槍聲裡一起入睡。
我點上香菸,坐在沙發上想剛才那個電話。想那個高高的渾身香香的,臉上的笑壞壞的男人。想著想著突然覺得很煩,他居然明目張膽地勾引一個有男友的女孩,而且他知道她和她的男友如水乳交融不可分離。於是一切可能淪落到性遊戲的簡單地步。
我走到書桌前,像每日作業那樣寫著小說情節發展的最新一章,我寫下了有關馬克出現的偶然性和我生命中某些故事的必然性。我的種種預感埋伏在小說裡,也隨著我永不能回頭的腳步一一消解。
晚上,馬當娜和阿Dick不請自來,隔著門就能聽到馬當娜的聲音從幾層樓梯下傳來。他們打著一隻迷你小手電,差點忘了我們住幾層樓,只好一路叫上來。兩個人在暗中都戴著一副小墨鏡,走得磕磕絆絆的。
“天啊,怪不得我一直都覺得光線不足,剛才開車的時候還差一點撞上人家腳踏車。”馬當娜一邊笑一邊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