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涼生的無數次推測,但是如今,畢竟是我,親口,一字一句說出來。
他傻了一樣,細長的手指,輕輕摩挲在我的臉上。一滴眼淚,晶瑩剔透,從他漂亮的眼眶,輕輕滑落。如同破空而過的流星,隕落在他石雕一般精美的臉上。剎那間的淚光,美得令人肝腸寸斷。
這是我第一次見到這個男人掉眼淚。
雖然,只是一滴。
隨後,他的手緩緩抽離,緊緊握起,又慢慢放開。他瞳孔之中閃爍著幻滅的色彩,痛苦而絕望地看著我,將手輕輕抬起,就在狠狠揮向我臉的那一刻,落在了半空中。
我看著他那隻本來要落在我臉上的手,心裡更是痛苦無比。我冷笑,原來,你最後要給我的是一記耳光的回憶!來吧!你們兄弟,可以給涼生斷指的回憶!可以將北小武送進派出所!那麼,給我一記耳光做回憶,簡直就是太輕微的禮物了!
姜生!你……程天佑近乎撕裂一般喊我的名字,他狠狠地再次抬起了手,最終,狠狠地甩下,甩在自己的臉上。
這記清亮的耳光響起時,所有的人都再次愣住。
他低著頭,又緩緩仰起,防止瞳孔裡那些眼淚繼續流下。只一滴淚,就能詮釋的傷悲,他不想再多流。他沒有看我,只輕輕地退後,喃喃地說,你沒有錯!姜生,是我沒用,是我用盡全身力氣,也得不到你的心!是我失敗了。
我失敗了,姜生。現在,我承認,你報復得雖然不完美,但是很徹底,現在的我,如你所願了,很痛苦。既然和我在一起讓你那麼痛苦,我走就是!
我走就是。程天佑喃喃,雙手垂在腿邊,再也無力擁抱。最後,他看了我一眼,說,不過,你放心,我會讓北小武平安出來的!
他要離開了?
哦,是的。他要離開我了。
原來,四年後的現在,我們再也回不到四年前的彼此,回不到他帶我放焰火的晚上,回不到他教我彈鋼琴的夜裡,更回不到在火車站他拉住我時那漫天陽光的午後,當時的他,滿眼溫柔的笑,滿臉認真的表情,寵溺、疼愛、縱容……
在那一刻,因為情緒失控,我想起了他的離開,或許是因為他有了寧信,所以,近乎是口不擇言,我說,程大公子,我當然放心!你寧信都可以保出來,何況區區一個群毆事件的北小武呢!
本來已經走到門口的程天佑,脊背僵直了。他回過頭,眼神冰冷,嘴角抖動,說,姜生,你可真夠可怕!原來,你恨不得所有給過你和涼生不如意的人,以及他們的朋友親人,都去為那些曾經的錯誤付出代價!
說完,他頭也不回地走了。
哦,他說,姜生,你可真可怕!他因為寧信,說,姜生,你可真可怕!
程天恩,你猜得果真不錯,我確實不能夠去質問程天佑關於寧信的事情。原來我的質問,真的會讓他感覺到,我在仇視寧信,仇視她妹妹未央給我的傷害,仇視她與程天佑最初的戀情。
哦,既然已經如此不堪,那就到此為止吧。
到此為止吧。
我緩緩地蹲在地上,細細的胳膊緊緊抱住膝蓋,黑色的頭髮如同長緞一樣滑落在胸前。我大口大口地喘息著,眼淚無聲無息地掉落,在蘇曼的眼前,在這個驕傲的勝利者的眼前。
是的,天佑,我們輸了,他們贏了。
我們輸得徹底,他們贏得漂亮。
這時,金陵悄悄地蹲下,輕輕地抱著我,輕輕地用手籠起我的頭髮,卻不知道該如何安慰我。她不是北小武,不曾見證這個可怕的早晨,所以無從為我辯解;而且,此時此刻,即使辯解。天佑也不會相信。何況,她又怎樣忍心去相信,天恩,那個她用最純美年華愛過的男孩,是如此的惡毒。
蘇曼的唇角盪開一個微微的笑,她走上前來,一臉純良地說,哦,姜生,對不起,是不是我讓你和天佑變成這樣。對不起!但是,我沒……沒想到你這麼恨天恩,沒想到天佑對你這麼好,你居然會如此傷害他!姜生,你這樣確實有些過分了!
蘇曼這句話,聽得我心生憤怒之外更覺得蹊蹺,這個勝利的女人,此時此刻該好好地對我耀武揚威一番才是!當時的我沒有細細地考慮,只是覺得恨死了眼前的這個女人,所以不顧一切站起身來,狠狠地將她推到門外。這時,我才悲哀地發現,她之所以如此楚楚可憐,是因為程天佑突然折回在她身後的走廊處,而她故意裝作沒有看見,進一步往我身上抹黑,顯示她的無辜、我的可怕。
而現在的她,就像一片秋天的落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