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部分(3 / 4)

小說:定西孤兒院紀事 作者:莫再講

我一點,我沒有太捱過餓,沒有想過自己會死,覺得有娘哩天大的事都能過去。而這幾天吃下的蕎皮差點把我脹死,我突然覺得死離我是這樣的近,就像只隔著一張紙,一捅就破。而且我孃的痛哭使我覺察到了一個重要問題:我以為是保護人的我娘並不那麼強大,相反很是軟弱無力!巨大的恐懼揪緊了我的心:我才十一歲,還沒長大,就要死去嗎?就要像人們扔在山溝溝裡的死娃娃一樣叫狗扯狼啃去嗎?這太可怕了!

娘,我們就一點辦法也沒有了嗎,真是要餓死了嗎?哭了好久之後,我抽抽噎噎地說。我的心都在顫抖。

我娘這時已經不哭了,她目光呆滯滯地看著我。好久好久才說,巧兒,我的娃,你害怕死了嗎?

我沒回答我孃的問題,那一剎間,我感覺到我娘一眼看透我的靈魂了,看出我的恐懼了。不知是羞愧,還是害怕,我啞口無言。這時我娘又寬慰我說:

我的娃,你把心放寬,娘能把你養活了。

我長長地出了一口氣。我說,娘,那我們吃啥呢?

我的娃,你到街上看一下去,今天是集日,看一下趕集的人多不多?

到集市做啥呢,你要買啥嗎?我對孃的話很不理解,不願動彈。可娘催我:

去嘛我的娃,你去看一下去,村西的那塊空地上有沒有賣木頭買木頭的人?要是有一堆一堆的木頭,有人買,你就把他叫到咱家來。你跟他說,咱家有木頭,比集上的便宜。

我還是不理解娘說的話,我說,娘,咱哪有木頭,你能變戲法變出木頭來嗎?

娘說,咱家怎麼沒木頭?下前川的房子拆了不是木頭嗎?

我心裡一驚,說,娘,咱住的這房是二大家的,二大沒了,二孃跑到陝西去了。要是二孃回來要房子,咱家的房子又拆了,咱到哪裡去住哩?

娃娃,顧不得那麼多了。有再多的家業也是閒的,把肚子吃飽,是頂要緊的。

儘管是災荒年間,集市上仍然有稀稀拉拉趕集人。我和慶祥吉祥還有扣兒去牛谷河邊的草灘上拾地軟兒,總是從集上過,總看見賣饃饃賣油餅賣糧食和麩皮的人。賣饃饃的人把饃饃裝在懷裡,遇到要買的人就從懷裡掏出來饃饃叫人看一下,接著很快就又塞進懷裡。等對方把錢交了,他才摸出饃饃交給對方。一個饃二元錢,一個油餅四元錢,一斤小米七元。

但這天我沒在這兒停留,我直奔買賣木頭的地方。這地方也比前幾年蕭條多了,賣木頭買木頭的人稀稀拉拉的,新木頭很少,人們都是買賣舊木頭舊椽子的。

我在集市上轉來轉去許久,才鼓起勇氣走到一個要買椽子的大人跟前,仰著臉說,大大,你要買椽子嗎?我家有椽子,你要不要?那買椽子的人側著身看我,驚奇地睜大了眼睛:你家的椽子在哪裡,一根賣多少錢?我說價錢你跟我娘說去。我娘病了,在炕上睡著呢。

黑石頭村在牛谷河邊上一片很緩的山坡上,集市把村子分成上前川和下前川。我把那人領到上前川叫他去見我娘。那人進了院子四下看,沒發現椽子,進房後問我娘:你們家的椽子在哪裡?

我娘說,我們先談價錢,價錢談好了,你拆房子,房子在下前川,椽子是上等的松木。那人說要先看椽子,我就又領著他到下前川我家的房子去了一趟。我家解放後定為地主成分,四合院的房子沒收了三排,給我家留下了一排四間房。看完房子,那人又去見我娘說椽子是上等的,但拆房子是個累活,一根椽子比集市上的便宜五角錢賣不賣?我娘說賣。

那人拆了八根,一個毛驢馱走了。這天下午我就買了六個穀子面饃饃回到家裡。我娘說這六個饃饃得一斤半面才能蒸出來。六個饃饃我和我娘吃了三天。我把饃饃揉碎,和我拾來的地軟兒煮成糊糊,一天喝一頓。一頓我喝兩碗,我娘喝一碗。

。。

黑石頭(5)

下一個集日又賣了十六根椽子……後來,椽子賣完了,我娘 把三根大梁子也賣了,一根梁賣十元錢。多粗多大的梁呀,比我穿著棉襖的身子還粗。最後,我娘把我家的一盤石磨也賣了。買磨的來了兩個人,是我看著他們把磨盤卸下來,滾到大門口,一輛架子車拉走了。賣這盤磨的錢買了十個穀子面饃饃。這樣我和我娘就湊合到臘月底了。

正是一年裡最寒冷的時間,家裡又沒吃的了。我孃的身體更加衰弱了,乾脆就下不了炕了,天天在炕上不是坐著就是睡著。我孃的臉乾乾的了,眼睛塌成兩個洞洞,臉腮也陷成兩個坑坑。肉皮像是一張白紙。貼在骨頭上。娘下不了炕就得我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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