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缺床缺被褥,房子也不夠。也才有三四個保育員,小娃娃去了照顧不過來。
這一次你輕輕鬆鬆就拉走了,總共就剩下二十五個娃娃了。通渭縣民政局收容所的負責人給王興中交待人數時說。
那裡的話?你們局長已經跟我說了,馬營公社還有幾十個大娃娃呢,叫我捎走呢。王興中說。
通渭縣收容所設在通渭縣城西門外山官廟旁邊。這兒是通渭縣城關公社管委會所在地,除了一座又一座的農家院落,沿街還有幾個鋪面。收容所把襄南公社、碧玉公社、第三鋪公社和城關公社的大娃娃集中在一家公私合營前私人做過生意的人家裡。主人被攆走了,娃娃們住在幾間房子裡,炕上擠不下的睡在地上,有的就睡在臨街的鋪子裡,地上鋪著麥草。王興中拿著名冊逐房核對,點名,招呼娃娃們上車。他叫了一個女娃的名字,但沒人應聲,便大聲喊起來:
魏招弟!魏招弟在哪達哩!
還是沒人回答,但牆角上的一堆麥草動彈起來。草堆裡鑽出一個蓬頭垢面的姑娘,十一二歲的樣子。
你叫魏招弟嗎?
那姑娘沒出聲。
你怎麼在草堆裡趴著?
我沒被子。沙啞的被風寒摧殘了的嗓門說。
沒被子還睡在地下?怎麼不在炕上趴著去?炕都空下了!
我弟弟發燒,他們不叫睡。
誰不叫睡?
有個男娃。
你弟弟在哪達?
那姑娘把麥草扒了一下,出現一團破棉絮。王興中蹲下摸了摸,叫起來:哎呀,這娃娃燒成了這樣子。梁師傅,你把這娃娃抱到車上去。司機梁師傅走近來彎下身子看,皺著眉頭說,這娃太小了嘛,才五六歲,你不是說拉八歲以上的嗎?王興中問那姑娘:你弟弟幾歲了?那姑娘說,七歲。王興中也皺了皺眉頭,但他略一尋思說:
拉上,拉上吧。
司機說,病得厲害,別死在路上。
王興中蹲下又摸了摸,站起來說那姑娘:
抱上,你把你弟弟抱到車上去。
那姑娘從草堆裡把那團破棉絮抱出去了。終於,人數都查對完了,孩子們擠著上車,這時又出了一件事:一個十一二歲的男娃娃硬要擠上車,收容所的負責人大聲訓斥:回去!前天不就說過了嗎,你不夠條件。但那娃娃還是往上擠,那幹部拉住就是不叫上。王興中問怎麼回事?
這娃是前兩天第三鋪送來的,登記時說他家裡有人撫養。叫他回家去,他不回。他非要上福利院去。
王興中問,你叫啥名字,今年多大了?
十一歲。我叫那拴拴。
。。
頂針(2)
你家有啥人?
我二爸。
你二爸對你不好?
好著哩。
那你不家去?
我二爸家困難。我二媽餓死了,大哥和妹子也餓死了,二爸連自己都顧不住了。
叫上車吧,叫上車吧。按說呢,有人管就不能去福利院,可父母都沒了,也符合孤兒條件……叫上車吧。
收容站又給了王興中一面袋饃饃,說這是娃娃們晚飯吃的乾糧。還多帶了一頓的,恐怕你們半夜才能到定西……可不敢叫一頓吃了,小心脹著。車就開了。
收容所位於縣城西門外西南方向的街道上,這條路通往第三鋪公社,所以車先是往西門洞子返了一截,繞了個彎子這才往正西方向的通(渭)馬(營)公路駛去。經過通渭縣汽車站、煤炭公司、磚瓦場和藥材公司之後就上了山,後來又下山,又上山……沿途經過了高碾子、坡兒川。這時娃娃們叫起來:
大大,給些饃饃。
王興中把饃饃分給大家,一人一個。四兩[1]一個的白麵饅頭。車到馬營鎮又拉上了三十個人。車上一個人的座位上擠兩個人還坐不下,十幾個娃娃坐在過道里堆著的破爛被褥上。汽車出了馬營就沿著古代的商旅馬幫踏出來的、抗戰時期民國政府拓寬的跨省公路——華(家嶺)雙(石鋪)公路——向著巍峨聳立沉默不語的華家嶺攀升而上。
華家嶺海拔2457米,是甘肅省中部第一高峰。已經是春天了,1960年3月28日,在馬營公社的河川和溝岔裡柳樹已經泛著淡淡的綠煙,農民們已經播種春小麥了,冬麥也返青了,但華家嶺的溝溝岔岔的陰窪裡,冬天的積雪還沒有消融。光禿禿的白楊和柳棵子因為冰雪的摧殘永遠也長不大,樹林子就像蒿草灘一樣黑楚楚灰濛濛的。草是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