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部分(2 / 4)

小說:定西孤兒院紀事 作者:莫再講

王興中很是為難,這丫頭說這是她娘,哭個不停,怎麼才能勸她止住哭呢?他思索片刻說,蓮蓮,你說這個人是你娘,你怎麼知道她是你娘?你娘多大歲數!

我娘沒的時候三十出頭。

三十出頭的人多了,我來過華家嶺,知道這一路死下的人多得很。挖魚鱗坑的時候有人栽倒就沒氣了,就埋在樹坑裡了。大戰華家嶺結束,回家的路上,有些人坐下緩一緩就站不起來了……

大大,你看!

蓮蓮坐起來了,伸開黑几几的手指。手掌裡是一枚生鏽了的黃銅頂針。王興中說:

這不是一個頂針嗎?

蓮蓮說:

這是我孃的頂針。我在我孃的身旁找著的。

王興中的心震驚了,但他接過頂針看了看又說,你這個娃娃,婦女們戴頂針的人多得很,咋就說明這是你孃的頂針,你孃的頂針有記號嗎?

沒記號,我孃的頂針沒記號,但這就是我孃的頂針。我娘走的時候,——去年我們離開家的時候——專門把一個頂針套在手指頭上的。我娘說,咱們逃命去,一定要戴上個頂針,路上鞋破了衫子爛了好補……我看著我娘戴上的。

王興中仍然不相信世界上會有這樣巧合的事,他又說,蓮蓮,你家是城關公社,——花名冊上寫著呢——你是高碾子的人,對嗎?

對對的。

對對的就好辦了——高碾子村離著這兒七八十里,你娘怎麼能到這裡來呢?

我和我娘一搭兒出來逃命的,還有我弟弟,我姐姐……嗚嗚……

你說,你把話說完。你先不要哭,把眼淚擦乾。

但蓮蓮的眼淚就是擦不幹。王興中耐心地等呀等呀,等到蓮蓮的哭聲變小了,變成了抽泣。她一邊抽泣一邊說:

去年春天的時候,麥子才種上,隊長通知我家,說我大在洮河工地沒了,放炮叫石頭砸死了。那時我家沒吃的,隊裡一天喝一頓清湯湯。我娘瘦得一把柴了。我娘說等到扁豆[3]下來了找妹妹去——就是我的小姨娘。我娘說小姨娘家在華家嶺老站過去一些的地方。我娘說,小姨娘家日子好過一些,那裡地廣人稀。我娘還說,小姨娘不收留的話,我們就到會寧逃命去。六月裡扁豆熟了。我家的前後院裡,那年我娘種上了些扁豆。扁豆下來了,在自家的院子裡把扁豆收拾完了,我娘就領上我們走了。領著我姐,我弟,我。我們走了一天,從天不亮走,到馬營後晌了。我娘說找個人家緩上一夜。找了幾家人,都不留我們。我娘說咱接著走,還有三十里路,天黑透就到了。我們就又走,走到這達我娘走不動了。我娘說緩一會兒,一緩下就起不來了。我娘說口渴得很。我們揹著一罐水哩,還剩一點點了,我姐端過來叫我娘喝。娘不會喝了,嘴不會動了。我姐給我娘灌水已經灌不進去了,灌上就淌出來,灌上就淌出來。後來,天黑黑的了,啥也看不見了。我和我姐,我姐十五歲,還有我弟,不知道怎麼辦呢,往前走呢,還是回呢,我娘又怎麼辦呢……我們就是哭。後來從那面走過來一個人,聽見哭聲了,走過花牆進來一看,叫我們不要哭了,說我娘沒了。他問我們往哪裡去,我姐說我娘領我們找小姨娘去。他問小姨娘在那個莊?我姐說走到老站就不遠了,但不知道是哪個莊。我們沒去過。那個人說,你們知道莊名我就把你們送一下;你們不知道莊名,我沒辦法送呀。你們還是跟上我回去吧,我到坡兒川去。我們害怕那個人。我們聽我娘說過,路上有殺人吃肉的人呢。我們說我們還要往前去。那人說,娃娃們,狼把你們吃過哩。我們沒辦法,只能聽他的話,跟著他下了華家嶺。後半夜才到了他家裡。緩了兩天,就又回城關的高輾子去了。那天離家的時候,我姐揹著收拾下的十幾斤扁豆,我揹著個水罐子,我娘揹著一塊氈。我娘說,天熱著哩,被子不蓋行呢,要背塊氈呢,外頭睡覺要防潮溼呢。我娘還拉著我弟弟……我和姐把扁豆揹回家了,把弟領回家去了,氈給了領下我們的那個好心腸的人了——我們也背不動了。

頂針(5)

因為說話,蓮蓮倒是不哭了,王興中卻淚流滿面:

蓮蓮,你怎麼認出這地方來了?

我看著這個壪子像。我們在這達緩下的時間太陽落山了,但是天還沒黑,還亮著呢。我一找找著我娘了。我記得緩在一截花牆後頭。

你姐姐哩?

半個月前歿了。正月裡,大隊把我和弟弟送到公社的福利院去了,我姐姐從我二媽家來看我們。我們回到高碾子二媽收養了我們。後來我和弟弟上了福利院了,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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