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老太太又流下淚來,嘆了口氣,哽咽著說:“說實在的,他們這樣對待我,我確實很傷心。
“可是,傷心是傷心,從心裡還是盼著他們好。只要他們沒事,心裡就踏實,有一點兒小事,心裡就七上八下的,不知怎麼好。過去問又不敢,只能在心裡默默祈禱他們好起來。
“來到這裡以後,看不見了,心想:眼不見心不亂,隨他們怎麼樣去吧!可一到沒事的時候,或者是夜裡睡醒了的時候,還總是想起他們來。
“有時候我也恨我自己:都對你這樣了,怎麼就惱不到心裡去呢?咳,恨也沒法,就是自己說服不了自己。總拿著他當個孩子,認為是他們一時糊塗,辦了錯事。”
老潭子:“都是這樣的,往下疼不往上疼。小人們理解不了。等他們理解了人也老了。”
楊老太太:“不過,我回那個村確實很怵頭。一有運動我就是靶子,挨鬥的滋味真的不好受。”
老潭子:“老嬸子,你這一回去,與過去就不一樣了。你怎麼出來的,大家都知道。也知道你在這裡是怎樣生活的,人們都說你一下上了佛堂兒裡了。再回去,人們一定會高看你一步,比你當初從棺材裡把他抱出來不在一下。”
郝蘭欣也說:“人嘛,混得就是個名兒。楊伯母,咱不給他一樣,看的是父老鄉親。我還是那句話,這裡永遠是你的第二個家,在那裡待煩了,不願意待了,就上這裡來。你那間房子我多會兒也給你留著。今兒上午別走了,和潭大哥一塊兒。再在這裡吃頓午飯。”
楊老太太搖搖頭:“我應了他們中午回去吃飯,回不去又不知想什麼。
“在這裡麻煩了多半年,還讓青青背了不白之冤。是我愧對這個家庭。你們不但不嫌棄我。還待我像親人一樣。我在這裡待了八個月,比我在家八年享的福都多。感謝的話我也不說了。
“我走了以後。苗苗沒人看了,青青一定很折手。我來的時候,對不住青青,走的時候,更對不住青青。”
說著望著田青青說:“青青,原諒楊奶奶,楊奶奶也是沒別的法子。死了以後,這把老骨頭總得要埋回去的。現在他們正用人。求到我這裡來了。我也就不想與他們僵持到底了。”
田青青跑過去,依偎在她的懷裡,說:“楊奶奶,過後我去看你。”
楊老太太高興地說:“哎。走了以後,楊奶奶還不知道怎麼想你哩!以後有時間,我也來看你。”說完,擦乾了眼淚,收拾東西去了。
郝蘭欣也隨著跟過去幫忙。
趁拾掇鋪蓋的時候,郝蘭欣對楊老太太說,讓她帶回一口袋麥子去。添補家裡。再拿著三十個雞蛋,算是給病人的禮物。甭管他過去怎樣,現在回心轉意了。就把他當自己人看待。
最後又拿出五十塊錢,說:“家裡現時還沒多少,這些你先拿著當零花。那兩千塊錢,我一定儘快還。“
楊老太太一聽這個急了,說:“你千萬別再給我提錢的事。我花多少錢,也買不來這幾個月的舒心日子,買不來現在這個‘有福氣’的好名聲。大家都說我有福氣,我覺得自己真得有福氣。我的福氣是遇見了青青,遇見了你們這麼好的一戶人家。”
郝蘭欣:“福氣歸福氣。錢歸錢。當時你救了我的急就已經很感激的了,說什麼也不能白用。不過我一時拿不出來。往前我打算糶糶糧食。先湊一部分,一定儘快還上。”
楊老太太想了想。說:“侄兒媳婦,我看你也是個實在人,沾不得別人的光。這樣吧,你的麥子我帶了走。去年秋後我沒在村裡,也沒口糧。他家裡往後沒了勞動力,掙不來工分,肯定也是個缺糧戶。
“我那錢是我多少年的積蓄,他們不知道,我也不想讓他們知道。你給了我,我也沒法花。
“我看你家裡糧食不少,青青掃面袋也能供上吃嘍。這樣把,那裡沒糧食了,我就從你們這裡買,然後從那錢里扣。扣完為止。我對他們就說是你們幫襯的。
“這樣,你們也不用光惦記著還我錢了。我有你們這麼好的人家幫襯著,也有體面。他們也不小瞧我。”
郝蘭欣想了想,說:“也行。”
楊老太太就是帶來了一鋪一蓋兩床破被褥,拆洗了以後做不上來了,也沒用,做的都是新的。衣服也是在這裡新添的。楊老太太還有些不好意思全拿著。郝蘭欣一併給她包了起來。
這裡收拾好了以後,田青青的麥子也裝滿了口袋,讓老潭子抱到了車上。
小驢車上拉著一口袋麥子,楊老太太懷裡抱著一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