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把我弄回去,我就只有死路一條。這才有了你送我的過程。
“來到這裡以後,一家人不但沒有憎恨我,還好吃好喝地待我。
“我知道我是賴在這裡的,是這個家裡的罪人。我愧對青青,愧對這個家。
“他們越是對我好,我心裡越愧疚。不敢見人。來個串門的,就趕緊躲到自己的屋裡。
“年前,我夜裡睡不著覺,哭了好幾次。你說,這像什麼話呀?我不是沒家,卻在人家這裡過年。不請家堂,心裡空空的慌;請又往哪裡請?
“後來實在沒法了,就試著給大侄兒媳婦說了說。大侄兒媳婦很痛快地答應了,讓我把家堂請到我這個屋裡。我的心才踏實下來。知道這個家沒拿我當外人。
“七、八年了,沒過過這麼痛快的年。
“說實在的,你要是年前來叫我,我會立馬跟著你回去。這一過年,我的心踏實下來了,自己也把這裡當成自己的家了。雖然偷偷摸摸地活著,一家人都對我好,我就很知足。
“一想到回去,就想起那兩個人對我的兇樣來,想起挨批斗的情景,心裡就膽怵。”
老潭子:“老嬸子,今天我不是來接你的。只因是我送你來的,知道家,他們讓我來給你說說那裡的情況。回去不回去,還得你自己定。”
又對郝蘭欣說:“為這事,他們隊上的人說的多了。有的說,像這種情況,真該讓他負荊請罪,親自登門把老嬸子叫回去。咳,人們也只是圖個嘴上痛快而已。都知道,他連動都動不了,怎麼個來法?
“讓他女人來吧,那也是個病秧子。他又一刻也離不開她。沒辦法,讓我頭裡來給老嬸子叨叨叨叨,看老嬸子是個什麼想法。我能做通工作,接回去更好。接不回去,他們再想別的辦法。那個家裡,實在是缺少人手。他家裡顧了伺候他,顧不了照顧孩子和她自己,看著也真難。”
正說著,庭院裡的黑狗“汪汪”叫了起來。
黑狗一般不叫。只要來過一次的人,或者來人面善、家裡有人,它也不出聲,就在東廈子裡臥著。左鄰右舍的人來串門,都以不存在狀態無視它。只有說起來的時候,才知道田達林家裡有兩條很厲害的黑狗,把下院子的賊子咬得滿身血。
聽到狗叫,田青青連忙走出來。見大門口外邊有一個推著腳踏車站著的年輕小夥子,他的身旁,站著一個面黃肌瘦的三十多歲的婦女。有些面熟。仔細一看,這不就是楊老太太養子的媳婦——那個在衚衕裡誣賴自己的大嗓門婦女嗎?只是人比過去瘦了一圈兒,面色也沒有了當初的紅潤。
田青青本來對這個人恨之入骨。她之所以把楊老太太接家來,一是被她逼的,二是被她“激”的。當時田青青怕老太太再有個個三長兩短沒法交代,要給對村裡說一聲,這個女人卻說:“誰也不用交代。她死了,社會上少一塊臭肉,還倒乾淨了哩。”
由此田青青猜測:這個老奶奶一準成分高。不是地主富農,就是反革命家屬,還是個孤寡老人。這才堅定了帶楊老太太回家的信心。
不承想卻因禍得福,從楊老太太的髒被子裡拆出一千大幾百塊錢,成就了自己蓋大房子的夢想。楊老太太也因此撿得了一條性命。
今天見了她這副尊榮,田青青卻恨不起來了——既然她已經遭到了報應,自己就得饒人處且饒人吧!
不過,田青青還是不願面對她,依然在空間裡沒出來。
這時,郝蘭欣也走到了大門口。
“請問,這裡是田達林的家嗎?”黃臉婦女問道。
郝蘭欣:“是,你們是……”
黃臉婦女:“我們是楊家莊的。是來看……哦,是……我是你們養著的那個老太太的兒媳婦,我是來看她的。”
郝蘭欣已經明白來者是誰了。便不卑不亢地說:“那,進來吧。”說著把黑狗攆到東廈子裡,打著手勢讓他們進院。
家裡有人的時候,黑狗很少叫,楊老太太也覺得奇怪。便隔著窗玻璃往外看。
亓水蓮再瘦再變形,楊老太太已經認到她骨子裡去了。見她進了庭院,知道是衝自己來的,心已是軟了。便趕忙迎了出來。
亓水蓮一見楊老太太,喊了聲“媽”,“噗通”一聲跪倒在庭院裡,再也不起來了。(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