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握著鋼叉向那老虎刺去。老虎的鋼鞭尾巴一擺,就將那鋼叉打飛到一丈開外。白秀心中怒火萬丈,鎮上的覃老虎欺負咱,你這山中的野老虎也欺負咱。飛過去拾了鋼叉,就去追趕銜了養母的老虎。老虎躍下一道岡子,白秀也躍了下去,不偏不倚正好坐在老虎背上,將手中鋼叉卡住了虎頭,老虎就不能動彈了。白秀再一頓老拳,打得老虎七竅噴血,再剁下四隻虎爪,背上養母連夜趕到鎮裡。到了鎮上,你覃放羊一見四隻虎爪,就以為白秀是剁了你自己,就沒收了他三隻虎爪,讓白秀揹著他養母的屍體站在公社批鬥臺上,那太陽忒毒,曬得背上的死屍一陣陣發臭,站到中午,白秀終於支援不住了,一頭栽倒在臺子上,你覃放羊說:好了,終於將他們批倒批臭了!嘿嘿,是不是這樣,我講的有沒有水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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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紅喪(22)
崔無際鎮長拿著覃放羊簽字的一張紙:證明白秀是經過甄別的紅軍失散人員。覃放羊寫得歪歪扭扭辨不出啥字,崔鎮長几乎是抓住他的手給他代簽的:“西早覃,覃、放、羊……很好,覃老,老虎,望您早日康復,長命百歲……”
流著哈喇子的覃放羊傻笑著,緊緊攥著崔鎮長的手,嘰哩咕噥。細聽了,還是一個字:“人、人、……人……”他現在像一隻羊,而不是老虎。
我要成為賢人!崔無際走上熙攘的縣城街頭,心中洋溢著一種青春的、健康的、乾淨的、正派的情愫。為什麼天地閉了?為什麼賢人隱去而惡獸出來?……惡獸是否是指某一些人呢?一些惡人?……我起碼要明哲保身,成為一個渺小的能稱之為人的人……
十三
村裡人去尋找白大年的努力失敗了。只有白椿拿著他爺爺的老銃繼續在山上搜尋。
這是白霧茫茫的一天,獵人峰氣氛高遠,人像踩進了雲彩一樣,恍恍惚惚。突然下起了一場大雨,白霧變成了黑雲。事後白椿說:他看見一顆太陽在黑雲裡翻滾,一會兒拉長,一會兒變扁,像六指鐵砧上的鐵泥。這之後,太陽就狂亂地鑽出了,天氣熱得像給人頸上擱了個火鍋。汗在白椿的臉腮上脖子上抹了一層鹽粒,眼也漤得睜不開了。這時他聽見一陣人語。荒山野嶺,哪來這麼些人呢?睜開眼看,分明是人,是些揹著大包探礦的山外人。那些人像山野的精靈,沒發現白椿在林子裡,談笑風生,並蹲下去用一窩潭水洗臉洗眼睛,手上拿著拂水的楊柳枝。
那幾個人洗過之後,走進了林子深處。白椿等他們走遠,也跑了過去,在那潭泉水裡洗了眼睛和臉。可是洗過之後,雙眼異常刺痛,就像有人在眼睛裡撒進了一把鹽,想睜開眼,眼前一片漆黑。白椿陡然想到傳說中的“神農隱水“。那可是靈水,是毛冠鹿常喝的,人一般發現不了。喝了這水,毛冠鹿才能晚上看清東西出來覓食——毛冠鹿跟所有鹿不同,是夜裡尋食的一種怪鹿。它若幾日不喝這種隱水,眼就瞎了,因尋不到吃的餓死。因此,毛冠鹿會使法將這水隱了,故名隱水。
到了傍晚,白椿果然看到有許多毛冠鹿來此喝水。那些毛冠鹿一律黑色的眼圈,當月亮升起來時,那些毛冠鹿一隻只如行走的月影,輕盈不知重量,飄忽幾似山風。白椿看著這麼多從未見過的鹿群在山間飲水,一時竟看呆了,感到漸漸把它們全看得清清楚楚。那一夜啊,他看到:神農架夜空似碧玉宮殿,群山森林如童話世界。煙嵐漫長,流水叮咚。無數的毛冠鹿無憂無慮,高昂著白色的嘴唇跳躍在林間的空地上,口裡銜著鮮嫩的青草。他看到:那一夜藍梟飛騰,鳳鵲漫舞,鵑鴉從夢中掉落地下,又啾啾飛上樹梢。他看到:林中穿梭著千千萬萬的螢火蟲兒,像整個世界佈滿了破碎的水晶;野丁香和大杓蘭在夜裡浪送奇異的芳香,溼潤的空氣就像三月,讓人舒爽得禁不住熱淚盈眶。“這隱水如果洗了能像毛冠鹿一樣,如果這真是隱水,爺爺那眼中的翳子就可以洗去,豈不是可以重又明亮了麼?……”想到這裡,一陣驚喜,悄悄看了方位,做了記號,連夜趕了回去。
白秀聽到孫子白椿講了這天山中的奇遇,認為這是不可能的。總是聽說有這種隱水,可他在山裡蹚了一輩子,也打了不少毛冠鹿,喝過神農山裡千千萬萬的水,卻沒有見到這種傳說中的隱水。
晚上。在黑暗裡,白秀問孫子白椿:
“你能看到什麼嗎?”
他伸出一個指頭。
白椿說:“一。”
他伸出兩個。
“二。”
他伸出一個巴掌。
“五。”
他讓白椿看手掌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