劍入鞘,喝叫丫鬟們:“與我扶起來!”
眾婢將明霞扶起。慶緒向前一看,見明霞紅暈盈腮,淚珠滿頰。嗚嗚咽咽,悲如月下啼鵑;嫋嫋婷婷,弱似風前楊柳。安慶緒這廝看得麻了。忙喝軍士:“退後,不要上前驚嚇小姐。”自己走近前來,躬身作揖道:“不知小姐在此,多多驚動得罪。”
明霞背轉身子立著,不去睬他,只是哭。慶緒道:“早知葛金判有這等一位小姐,前日不要說罵我父王,就是打我父王,也不該計較他。如今待我放出你令尊,封他作大大官兒,我便迎小姐入宮,同享富貴。明日我父王死了,少不得是我登基,你就做皇后,你父親就是國丈了,豈不妙哉!”
明霞聽了大怒,不覺柳眉倒豎,星眼睜圓,大喝一聲道:“呔!你這反賊,休得無禮。我家累世簪纓,傳家清白。見你一班狗奴作亂,恨不得食汝之肉,斷汝之骨,寢汝之皮,方洩我恨。你這反賊不要想錯了念頭。”慶緒見她如此光景,知道一時難得她順從。待要發怒,又恐激她尋死,心中按下怒氣,來到中廳坐定。明霞在房裡只是大哭大罵,慶緒只做不知。
在中廳坐了一會,吩咐:“喚李豬兒來講話。”軍士應著去了。一面叫軍士將葛衙裡一應什物細軟,盡行搬搶,把許多侍女一齊縛了,命軍士先送入宮,又將他老幼家人一十八名,也都下了監。軍士一一遵命而行。
不多時,李豬兒喚到,向慶緒叩了頭,問道:“千歲爺呼喚,有何令旨?”慶緒道:“葛太古的女兒葛明霞,美豔異常,我欲選她入宮。叵耐這妮子與那老頭兒一般的性格,開口便罵,沒有半毫從順的意思。我想,若是生巴巴的搶進宮去,倘然啼哭起來,驚動娘娘知道,倒要吃醋拈酸,淘她惡氣。我故此喚你來,將葛明霞與侍女紅於交付與你,領回家去,慢慢的勸喻她。若得她回心轉意,肯順從我,那時將那嬌嬌滴滴的身體摟在懷中,取樂一回,我就死也甘心了。你這李豬兒,不肖說,自然扶持你個大大富貴。”李豬兒道:“千歲爺吩咐,敢不盡心。正是得她心肯日,是我運通時。”慶緒道:“好!好!須要小心著意。”說罷,將明霞、紅於交與李豬兒,自己上馬回宮去了。
看官,你道那李豬兒是誰?原來是個太監,當日明皇賜與祿山的。慶緒要將明霞、紅於二人託人勸喻,思量:“別的東西好胡亂寄在別人處,這標緻女子豈是輕易寄託的。”所以想著這個沒**的太監是萬無一失的,故此叫他來,將明霞、紅於交與他。
李豬兒領命,就叫軍士喚兩乘轎子,將她主婢二人抬進李太監衙內來。原來,這李豬兒生性邋遢懶惰,不肯整理衙署。衙裡小小三間廳堂,廳後一邊是廚房,一邊是空閒的耳房,後面三間就是李豬兒睡覺的所在。
明霞、紅於被豬兒鎖在耳房中,兩人相對哭泣。坐了半日,看看夜了,也沒人點火進來,也沒人送飯進來。明霞哭向紅於道:“安慶緒那賊今日雖去,日後必再來相逼。況我爹爹平生忠鯁,必死賊人之手,今生料不能父女團圓了,不如尋個自盡吧!”紅於道:“小姐不可如此,老爺被賊監禁,自然有日出來,小姐豈可先尋死路。況鍾郎花下之盟,難道付之東流了?”明霞道:“若說鍾郎,越發教人寸腸欲斷。我想他謫貶萬里遐荒,雲山阻隔,未知他生死如何?想起三生夙願,一笑良緣,天南地北,雁絕鴻稀。我如今以一死謝鍾郎,倘鍾郎不負奴家,將杯酒澆奴墳上,讓他對著白楊青冢哭我一場,我死亦瞑目矣!”
紅於道:“小姐為鍾郎死,死亦何恨。只是老爺又無子嗣,只有小姐一點骨血。小姐還是少緩須臾之死,以圖完聚。”明霞道:“我自幼喪了母親,蒙爹爹劬育,豈不欲苟延殘喘,以事嚴親。只是安慶緒早晚必來凌逼。倘被賊人玷汙,那時死亦晚矣。我胸前紫香囊內的一個同心方勝兒,就是與鍾郎唱和的兩幅綾帕。我死之後,你可將來藏好,倘遇鍾郎,你須付與他,教他見帕如見奴家。我那紅於呀!我和你半世相隨,知心貼意,指望同享歡娛,不想今日在此拋離,好苦殺人也。”
紅於道:“小姐說哪裡話,若得老爺死忠,小姐死節,獨不帶挈紅於死義乎?況紅於與小姐半步兒不肯相離,小姐既然立志自盡,紅於自然跟隨小姐前去,在黃泉路上也好服侍小姐。”明霞大哭道:“紅於呀!我和你不想這般結果,好苦呀!”兩人淚眼對著淚眼,只一看,不覺心如刀刺,肝腸欲斷,連哭也哭不出了。只是手扶著手,跌倒在地。
只見門外火光一耀,一聲響處,那門上鎖兒開了。一個老嫗推開門來,後邊跟著個垂髫女子,手持一燈,向桌上放了。那老嫗與女子一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