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蓮這時已經緩過勁來,直直地坐在沙發上說道,“大夫就不讓進的呀,這是醫院,哪能一下子讓這麼多人進來,換了誰也不行呀。”
說到這兒,夏玉蓮止不住地又掉下眼淚來。一邊抹眼淚一邊問李高成的身體好點了沒有。說了一陣子,夏玉蓮終於把話題轉到了廠裡的情況上:
“李市長,你是不是……就要把那個廠子給禁了?人家廠長說了,那兩個傢伙他早就讓公安局的給逮起來了,也早就把他們從廠裡給開除了……廠長說了,這個廠是剛建起來的,有些地方還不合乎政府的規定,現在正在加緊改造,很快就會正規起來……我這次來你這兒,廠長說一定要讓我給你說說,建這麼個廠並不容易……”
“是哪個廠長說的?”李高成有些氣憤地問。
“就是,就是那天你去的那個廠裡的廠長呀……”夏玉蓮結結巴巴地回答道。
“那廠長叫什麼?是哪兒人?”
“……叫……叫什麼來著,你看我這記性,你看我這記性,怎麼就想不起來了?”夏玉蓮臉色不禁又變得煞白。
“唉!”李高成見夏玉蓮那樣子不禁心疼起來,但想了想還是忍不住地又追問了一句,“他為什麼不自己來,讓你這麼一大把年紀的人來?你連他的名字都不知道,你還替他說話?他把你們這些工人當人看過嗎……”
“李市長……”夏玉蓮幾乎嚎啕大哭起來,“我沒法子呀,人家讓我給你說說,我不說交不了差的呀……我在那兒幹了快三個月了,還沒給我發一分錢的工資哩。人家說了,要是我說不動李市長,李市長把這個廠子真的給禁了,那我那三個月的工資也就領不上了……人家還說了,要是李市長不禁這個廠子,這個月就不需要上班了,廠裡照樣給你發工資,連下個月的一塊兒給你發—”
李高成滿腔的怒火再次升騰起來,他怎麼也沒想到竟會有這樣的事情!狼心狗肺,真是黑透了!把一個退休有病的老工人折磨成這個樣子,居然還要恬不知恥地讓這樣的老工人再來給他們說情!
尤其讓李高成難以容忍的是,即便是孩子的奶媽,自己的妻子居然都沒讓她進來看上一眼!而這樣的一個受盡欺凌和煎熬的奶媽居然仍在替他們開脫,仍在為她,為他們苦苦求情!
良知呢?人性呢?都到哪兒去了?
一直到兩個人離開好久好久了,李高成依然深陷在一種難以自拔的痛苦之中。
李高成本以為妻子很快就會進來的,但一直到八點多了,仍然不見她的影子。護士來了,大夫來了,秘書來了,警衛也來了,該來的都來了,偏是她沒有來。
見市長醒了,整個精神還不錯,體溫正常了,頭也不疼了,不暈也不噁心了,頸椎骨質增生產生的腰背疼痛也減輕了許多,都已經能坐了起來,而且已經可以在地上來回走動了,大家都大大地鬆了一口氣。
一個值班護士對李高成說,這幾天可把吳局長給累壞了,連著兩天兩夜幾乎都沒能合一眼。護士說,吳局長真好,一點兒沒架子,說話那麼和氣,又那麼能體貼人。在這兒工作了這麼多年,見了那麼多領導的愛人,還真沒見過像吳局長這麼好的。
李高成什麼也沒說,護士說的也許沒錯,在這種場合下,妻子確實會非常好。這麼多年了,類似的這種場合經過了不知有多少了,每一次妻子都會贏得幾乎所有人的讚譽。
連自己都被迷惑了這麼多年,像這些護士們就更不用說了。
後來李高成問護士吳局長去了什麼地方,護士笑盈盈地悄悄說,她們覺得吳局長這幾天實在是太累了,市長的病情也好多了,便偷偷給吳局長用了一些鎮靜劑,吳局長在另一個病房裡已經睡著了。
聽護士這麼一說,不知為什麼,李高成的心反倒一下子輕鬆了許多。
他突然覺得,相依為命了幾十年的妻子,要想真正實打實、硬碰硬地面對她,並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他不禁又想起了市委書記楊誠的一句話:你不是怕她,而是實在太愛她了。
直到此時此刻,他才第一次真正感到了這句話的分量。
等到吃了些早飯,再次輸上液,一切都安排就緒後,他讓秘書吳新剛一個人留了下來,把其他的人都打發了出去。
李高成平時給秘書的權力很少,給秘書的約束卻很多,所以在李高成身邊幹過秘書的人,都一致認為李市長的秘書是最難當的,同時也是最沒有什麼前途的。一般來說,按現在的風氣,像給李高成這樣的市級領導當秘書,前程都是非常看好的。但在李高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