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管家道:“老天太不必客氣,樓下老太爺已經布了茶,送了壽禮我們便下去。”
陸淑怡的目光卻未在馬管家身上做停留,她定定的看著馬管家身側的男人。
那男人穿著一身寶藍色菖菖蒲紋儒袍,留著山羊鬍。明明是四十歲的人,可面容卻白皙乾淨,一雙眼睛深邃的像是幽幽湖水一般,周身撒發著難以遮掩的儒雅高貴氣質。
她眼睛一瞬不瞬的看著,不知不覺,眼底竟有些發紅。
立在一側的墨菊見她有些古怪,忙小聲道:“小姐,您怎麼了?”
陸淑怡眼睛酸澀,她強忍著淚意,淡淡道:“我沒事。只是風大。有些迷了眼睛。”
風大?
那裡有風?
墨菊有些摸不著頭腦。她悄悄看著陸淑怡,剪陸淑怡的眼睛一直在馬管家身邊的男人身上盯著。
“……您認識那個人?”墨菊忍不住又問了一句。
陸淑怡沒說話,可心裡卻激動不已。
這個人她不單單認識,而且很熟很熟。
她甚至知道他最愛喝的茶是廬山的雲霧,最愛吃的點心是金桔薑絲餅,最喜歡的事情是下棋……
諸如此類,她知道的太多太多了。
可她卻不知道,他竟然是定北侯上的人……
陸淑怡捏緊了手裡的帕子。再一看時,不想目光卻正好與那男人的目光對上。
他還如前世一般,一雙眼睛平靜而淡然,輪廓分明的五官,鼻樑高挺,嘴角掩在鼻翼下的兩撮鬍鬚底下,那種沉穩內斂的氣息,讓人莫名的安定。
她甚至忘記了迴避他的目光,兩人就那麼定定的看了許久,直到墨菊扯了扯她的衣角。小聲的提醒道:“小姐,您……您別看了。”
陸淑怡這才發覺陸淑靜和陸淑琪都在看著她。
她忙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低低道:“侯府的人果然氣度非凡,一個管家看著都如此的高貴。”
陸淑青轉身嘻嘻一笑道:“那當然了,侯府的人,自然不會太差。”
陸淑怡不說話,目光說不出的深沉。
那邊馬管家已經送了壽禮,陸老太太便讓四老爺請了馬管家和那男人往樓下去用茶。
陸淑怡目光再一次落在了那男人的身上,恰有清風吹過,男人儒袍翻動,似蝶翩然。
陸淑怡心彷彿被一顆石子擊中一般,說不出的滋味……
再次坐回席位,陸淑怡已經無心再聽戲,她的腦子裡全是方才的場景。
她真的沒想到會在這樣的場景下再見到白先生。
前世陸家落敗,她和妹妹陸淑靜被送到了京都的湘春樓。湘春樓是大周的官妓坊,裡面的女孩子大多都是家族犯了罪,充沒進來的。
這樣的地方,女人的身子都不值錢。男人想要什麼,你就得給……
這樣的命運,她怎能接受?
本打算和妹妹一死了之,可誰知道一覺醒來,她卻被人救了過來。
救她的人,正是方才的男人,她只知道他姓白,甚至連名字都不知道叫什麼。
醒來後的她,一想到以後會被男人糟蹋,就覺得生不如死,她曾哭著質問白先生:“你何苦要救我?你可知道,死對我來說才是解脫。”
白先生揹著手,她看不清他臉上的表情,只能聽見他沉穩的聲音:“死了固然解脫,可你卻無法享受活著的樂趣。你妹妹已經死了,難道你還要跟著去?若是你父母在天有靈,你想他們還能安息?”
後來也不知道他動用了什麼關係,湘春樓的教習不單沒讓她掛牌子去服侍男人,還給她在後院裡單獨安置了一間閨房。閨房前頭白先生還幫她開了一片空地,裡面種了些忍冬和薔薇。
白先生曾說過,忍冬是耐心最好的花,也是最能忍受寒冬洗禮的花。
就像是人,活在世上就有苦惱,唯有“忍耐”二字,你才能熬過嚴冬。
也是從那時候開始,白先生開始教她各種東西。
從李時珍的《本草綱目》到下棋作畫,再到繡藝琵琶,只要他來湘春樓,都會手把手的教給她。
關於她們陸家的事情,得了訊息他也會第一時間告訴她。
甚至初秋的時候,還會悄悄的帶她出去遊山玩水,讓她開拓眼界……
前世的她曾想過該如何報答他,可是她什麼都沒有,又能如何報答?
她甚至可笑的想過要以身相許,可白先生卻未曾動她一下,只是揹著身子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