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方的氣候總是溼潤,沒有風,所以,我原本乾燥的面板慢慢舒展開來,煥發出一股久違的青春的氣息。陳言說這樣的形象才跟我的內裡吻合。她說,外表雖然只是一件衣服,但是如果與氣質不符,那麼,還不如光著屁股。
這樣的說法不盡準確,但是無所謂了,誰叫陳言將是我老婆呢。
除了光哥,這短短的一個多月時間裡,我沒見過任何一個之前認識的人。也沒有人知道我回來了。光哥的意思是說,等我理出點兒頭緒來,從青島回來開始正經做事兒了,再告訴他們。而我卻認為,告不告訴他們並不重要,重要的是,我知道我肯定還是那麼牛逼,比以前還要牛逼——因為我已經不再像當初那樣為生活和藝術的難以取捨而苦惱,我徹底明白了,藝術,它可以是個理想,但前提是,作為理想之前,它不應該總是生活的負擔。
上墳的那天。陰冷。
沉悶的天空死灰死灰的,沒有絲毫血色。
陳言給我媽磕了頭,在我爸的墳前站了好久。我不知道她在想什麼。她可能想起了她的父母,或者,她意識到她的父母正在想她。
“我在青島只剩下兩個朋友”,我說,“一個叫陳強,一個叫於鴻,他們來過了!”我指指兩座荒涼的墳冢,然後指指碑前的那些鮮花。
“我想哭!”陳言偎進我懷裡。
“回去吧”,我說,“晚上給家裡打個電話,不管怎麼樣,至少要告訴他們你一切都好。他們肯定很著急。”
“不!”
“聽話!”我摟住她,“出來都快一年了,只寫過一封信,這是不夠的,親愛的。”
“反正我不打”,陳言掙脫開,“要打你打!”
“沒問題,我打!”
……
“求你別打了行嗎?”回到賓館,陳言哀求我。
“是時候告訴他們了”,我說,“聽話,只是報個平安。再說咱們現在在青島,過完年馬上就離開,他們不會找到的。”
“不,我不打,你也不許打!”陳言生氣了。
“你是我老婆,你不想讓別人說我這個老婆是偷來的吧!”我勸她,“你有權力離開,他們也有權力知道你離開之後是否平安,這樣難道不公平麼?你別再任性了,天下沒有不疼兒女的父母,虎毒不食子,他們會體諒的。”
“哼,誰稀罕!不準打就是不準打!”
“你再這樣我翻臉了!”我嚇唬她。
“翻臉就翻臉,翻臉也不準打!”她口氣很硬。
“其實我跟我爸的事情你也知道,而且你知道我當初非常非常恨他”,我嘆口氣,點上煙,“可是所有的事情都會變的,你看,現在他已經死了,我還能恨他麼?這樣的恨還有意義麼?生活中最珍貴的並非感情,而是活著。你明白麼?因為自己的快活而讓別人生活在水深火熱之中是不道德的。雖然當初你是因為他們的所作所為才離家出走的,但他們也許並未意識到自己的錯誤,你懂麼?你敢說他們是成心攆你出來的麼?算我求你了,成麼?”
“……”陳言沒再說話。
“對於生活,你是我的全部,我不能沒有你,可這並不代表我可以自私地擁有你。你也是父母的。對於他們,你總不希望若干年後,咱們都揹著一個強烈的違背良心和道德的叫做罪惡感的包袱去面對吧。有些事情是避免不了的。一切愛恨都會緩和下來,這是萬物發展的必然規律,誰都無法更改。”
“可我害怕他們抓我回去”,陳言幽幽地嘆道。
“不會的”,我說,“只要你不想回去,沒有人可以左右你,還有我呢,你放心吧,我跟他們說。”
“嗯!”陳言還是有些猶豫,“你一定要保護我!”
“放心吧!”我安慰她,“天塌下來我扛著!”
“嘀——嘀——嘀——”幾聲長音之後電話通了。
“喂!你好,哪位?”我想電話那頭一定是陳言的媽媽,她的聲音有些蒼老。
“說話啊!”看陳言愣在那兒,我催促她。
“媽——”陳言上來就哭了。
“言言?!言言,是你嗎?”陳言媽聽到陳言的聲音停頓了一下,緊接著,迫不及待地問道。
“嗯!”陳言答。
“你在哪兒?言言你在哪兒?跟誰在一起,你過得好嗎?媽媽想死你了……”陳言媽也哭了,電話裡頭,電話外頭,一老一少兩個女人哭得我很心焦,舌頭都軟了,根本就不知道待會兒該說什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