錫爵,言辭極其憤怒,怎麼個憤怒法,舉個例子你就知道了。
我曾翻閱過一位言官的奏疏,內容就不說了,單看名字,就很能提神醒腦——鉅奸塗面喪心比私害國疏。
如此重壓之下,王錫爵沒有辦法,只好在家靜養,從此不問朝政,後來萬曆幾次派人找他復出,他見都不見,連回信都不寫,估計是真的怕了。
事情的發展,就此進入了顧憲成的軌道。
王錫爵走了,朝廷再也沒有能擔當首輔的人選,於是李廷機當上了首輔,這位兄弟不負眾望,上任後不久就沒頂住罵,回家休養,誰叫也沒用,基本算是罷工了。
而異類于慎行也不爭氣,剛上任一年就死了,就這樣,葉向高成為了內閣的首輔,也是唯一的內閣大臣。
對手被剷除了,這是最好的結局。
必須說明的是,所謂李三才和顧憲成的勾結,並不是猜測,因為在史料翻閱中,我找到了顧憲成的一篇文章。
在文章中,有這樣幾句話:
“木偶蘭溪、四明、嬰兒山陰、新建而已,乃在遏婁江之出耳。”
“人亦知福清之得以晏然安於其位者,全賴婁江之不果出……密揭傳自漕撫也,豈非社稷第一功哉?”
我看過之後,頓感毛骨悚然。
這是兩句驚天動地的話,卻不太容易看懂,要看懂這句話,必須解開幾個密碼。
第一句話中,木偶和嬰兒不用翻譯,關鍵在於新建、蘭溪、四明、山陰、以及婁江五個詞語。
這五個詞,是五個地名,而在這裡,則是暗指五個人。
新建,是指張位(新建人)、蘭溪,是指趙志皋(蘭溪人)、四明,是指沈一貫(四明人),山陰,是指朱賡(山陰人)。
所以前半句的意思是,趙志皋和沈一貫不過是木偶,張位和朱賡不過是嬰兒!
而後半句中的婁江,是指王錫爵(婁江人)。
連線起來,我們就得到了這句話的真實含義:
趙志皋、沈一貫、張位、朱賡都不要緊,最為緊要的,是阻止王錫爵東山再起!
顧憲成,時任南直隸無錫縣普通平民,而趙、張、沈、朱四人中,除張位外,其餘三人都當過首輔,首輔者,宰相也,一人之下,萬人之上!
然而這個無錫的平民,卻在自己的文章中,把這些不可一世的人物,稱為木偶、嬰兒。
而從文字語氣中可以看出,他絕非單純發洩,而是確有把握,似乎在他看來,除了王錫爵外,此類大人物都不值一提。
一個普通老百姓能牛到這個份上,真可謂是前無古人後無來者。
第二句話的玄機在於兩個關鍵詞語:福清和漕撫。
福清所指的,就是葉向高,而漕撫,則是李三才。
葉向高是福建福清人,李三才曾任漕運總督,把這兩個詞弄清楚後,我們就明白了這句話的意思:
“大家都知道葉向高能安心當首輔,是因為王錫爵不出山……密揭這事是李三才捅出來的,可謂是為社稷立下第一功!”
沒有王法了。
一個平民,沒有任何職務,遠離京城上千裡,但他說,內閣大臣都是木偶嬰兒。而現在的朝廷第一號人物能夠坐穩位置,全都靠他的死黨出力。
縱觀二十四史,這種事情我沒有聽過,沒有看過。
但現在我知道了,在看似雜亂無章的萬曆年間,在無休止的爭鬥和吵鬧裡,一股暗流正在湧動、在黑暗中集結,慢慢地伸出手,操縱所有的一切。
第六章 謀殺
【瘋子】
王錫爵徹底消停了,萬曆三十六年,葉向高正式登上寶座,成為朝廷首輔,此後七年之中,他是內閣第一人,也是唯一的人,史稱“獨相”。
時局似乎毫無變化,萬曆還是不上朝,內閣還是累得半死,大臣還是罵個不停,但事實真相併非如此。
在表象之下,政治勢力出現了微妙的變化,新的已經來了,舊的賴著不走,為了各自利益,雙方一直在苦苦地尋覓,尋覓一個致對方於死地的機會。
終於,他們找到了那個最好、最合適的機會——太子。
太子最近過得還不錯,自打妖書案後,他很是清淨了幾年,確切地說,是九年。
萬曆四十一年(1613),一個人寫的一封報告,再次把太子拖下了水。
這個人叫王曰乾,時任錦衣衛百戶,通俗點說,是個特務。
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