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她想吃水果時拿來削削皮,或是她一時間找不到剪子時充當用具,為她裁布剪線,為何此時的它,刀身沾滿鮮血,斷成兩截,掉落在地?
為什麼幻覺伸手碰觸他時,會有溫度?
假的……
假的——
“……小……武哥……”連秋水試圖穩住聲音,但她失敗了,太疼了,胸口好像烈火焚燒,每吐出一個字,都感到心窩處揪痛一回,衣襟的血濡越來越沉重,彷彿壓迫著她,即使她再努力呼吸,每一口都相當困難。“你……沒事吧……有沒有……受傷……”
不要擔心他!不要在這種時候還在擔心他!
他按住她胸口驚人的傷勢,想要阻止珍貴血液再從她體內離開。
“不、不要再說話——”他的嗓音在發抖。
“……我好擔心你……雪、雪姐……在粥裡……藥……虎標哥他們全都……”尾音幾字已經無法發出聲來,只剩氣息及雙唇淺淺的蠕動。
“秋水!不要說話!”他失控地吼她,緊緊抱住她,想用自己的身體擠壓住傷口,妄想堵塞出血速度,可她的體溫好冷,兩人身上的衣裳除了血色之外,幾乎已經看不出原色,他的灰色衣裳,她的白色裙襦,只剩下刺眼的紅,他將她的螓首按進懷裡,不停地在她耳邊喃語:“不要——不要閉上眼睛,秋水,不要閉上眼睛,求你……我馬上替你包紮傷口,你撐著!我馬上——”
他脫下衣裳,用力撕成布條,纏繞她胸口的刀傷,一圈一圈潦草凌亂,而且無論他纏上幾圈,它們也會迅速被染得透紅,抵擋不住血液奔流的速度。他不放棄,纏著,繞著,眼睜睜看著它們再度被濡溼。
“秋水,不要離開我——你答應過我,要和我永遠在一起,你說過,我們到南城之後,你要替我生一窩胖寶寶……你明明說這輩子跟定我……不要騙我……不要拋下我……”
他殺過無數的人,或許一刀斃命,或許苟延殘喘,他知道現在緊緊擁在懷裡的嬌軀正在死去,她流失太多的血液,龍飛刀劃得太深,精緻的鳳舞刀也抵抗不了龍飛刀的蠻力,應聲而斷。
龍飛刀斬斷了鳳舞刀。
而他,錯殺了秋水。
“……我不會……拋下你……絕對不會……”她仍在給予他承諾,聲若蚊蚋,雖不是敷衍、雖是她始終不變的堅持,可他很清楚,她的承諾,正在破滅中。
她不會拋下他,卻不得不。
連秋水已經失去回握住武羅手掌的力量,那般微小的力量……
“秋水,別走……”他落下眼淚,在她面前從不曾懦弱哭泣的他,即便被她爹打得瀕死,也沒這般脆弱過,他的淚,滴落在她頰上,卻溫暖不了失去血色的容顏。
他一聲聲的呼喚,都在哽咽,都在發顫。
她的最後一口氣,仍是嚥下,含著淚光的眸子,溼濡了長睫,卻不再睜開。
“秋水——”
他痛哭,懷裡想留住的溫度已經逐漸流失,無論他抱得多緊,她的身軀卻冰冷得好快,他將她更加揉進胸口,下願放開她。
他的眼淚,在那時已經流盡。
他的心,隨她一併死去。
他抱著她,不吃不喝,木然坐在原地,日升月落,對他沒有意義:晴雨更迭,他視若無睹,太陽再耀眼,照射在他臉上,他依然感覺寒冷刺骨,雨水打在他身上,也不會比她灑濺於身的血更加教他難受。
他恨極了自己,恨極了龍飛刀,恨極了自己握刀的右手,他用他最恨的兩樣東西互相傷害——他拿起龍飛,一刀一刀劃爛自己的右手,任它血肉模糊地癱放在腿側,這隻傷害秋水的手,他不要了,廢了最好、爛了最好。
她躺在他胸口,軀幹已然僵硬,只剩長髮仍柔軟地披散在他周身,他左手輕輕拍撫她的背脊,彷彿她只是睡去,隨時都會再醒來。
“你打算,就這樣死去嗎?”
在武羅等死之際,有人緩步而來,佇立在他面前,平緩的嗓,淡淡詢問。
武羅沒有抬頭,他一點也不想去看是誰來了,無論是誰,都不會是秋水。
跫音走近,雪白的鞋,步入武羅始終低垂的視線內。
“你打算,讓她的屍身繼續暴露在外,一寸一寸腐敗壞死?”
這句話,終於讓武羅有了反應,他望向眼前的男人。
是鬼魂嗎?一頭雪色白髮,一身雪色白裳,膚色也染上一層淺淺白色,面容年輕乎和,不是蒼老的年歲,卻擁有異常鶴髮。
“你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