遠遠地,珠瓔一手提著祭品,一手攙扶著臉色慘白的穿針,兩人走路磕磕絆絆的。龔父朝著她們努努嘴,眼睛眯成了縫:“你還不快去扶扶你姐。”
引線醒悟過來,飛快地跑到穿針面前,想想不妥,順勢接過了珠瓔手中的祭品。穿針已是悲痛得不能自抑,整個人靠在珠瓔的身上,倆人任憑引線跟著,一路馬車直奔晉王府。
琬玉的住處是二進的院落,一跨入院子,抑揚頓挫的誦經敲磬聲讓引線起了一身雞皮疙瘩。臺階兩旁侍女宮人跪了一地,周圍籠罩著肅穆悽切的氣氛。引線邊走邊偷偷地環視四周,旁邊的珠瓔拉了拉她的繡角,她一愣,只好跟珠瓔垂立在石柱旁,眼睜睜看著穿針獨自幽魂般飄進了明堂。
明堂兩邊,驀然的是十幾名端然啜泣的家眷。穿針目光平視,前面是一層層淺白的紗羅,她恍恍若若地走著,只覺得自己每走一步,筋骨就好似一片片的剝落,全身無法磨滅的慘痛。
穿過明堂,過了天井,就是琬玉的屋子。嫋嫋煙霧間,漫天滿眼的白紗,而白的盡頭,琬玉安靜地躺在床榻上,清霧煙嵐籠起她如畫的眉目。她身著穿針刺繡的石榴紅錦服,就像一朵盛放的繁花。她的表情很安靜,安靜得甚至看不出生前的痛苦,金簪玉搖綴滿雲髻,兩腮和嘴唇上薄薄地敷上一層水紅色的胭脂,看起來含笑睡去一般。
她定是把自己安排妥當,靜靜地等待死神的光臨。想起她曾經用手指掂起絲線,用無比神往的口氣對穿針說:“好妹妹,如若我穿了你繡的衣服出現在人們面前,那是什麼光景,該多引人注目啊!”是的,這就是她引人注目的一天……這個出身名貴,卻始終以一種垂首低眉的姿態活著的女子,是否會料到,當她穿扮最絢爛時,正是她最芳菲的生命結束的時候?
穿針走到近前,緩緩地跪在了琬玉的身邊。她撫起琬玉平放著的手,提醒自己隱忍不要哭,淚水還是無法抑制地流了下來。
心是極痛,為了這可憐的女人。她看著琬玉,彷彿在看著以後的自己——以後的自己會是這樣的嗎?她惘然,她彷徨,誰會給她一個確切的答案?不會有的。
她無聲地流著淚,無聲地向琬玉傾訴自己內心的苦楚,最後將琬玉冰冷的手重新放回原處。就這樣,最後送琬玉一程。
餘下的時日,她不願再想,行一路,走一程算了。她吃力地站了起來,目光有些渙散,她又走得極慢,所有東西都影影綽綽只存下一個輪廓。一個高大的身影立在自己的面前,她定定地望著,很想努力地看清他的臉,他只是一個伸臂,就將她緊緊擁在了懷裡。
“別走……龔穿針。”
穿針低呼,隨即掙扎著。他的手臂很有力,執意地抱著她,袍領的一面貼在她的臉頰,暖燻滑潤的觸感,還有龍涎香的味道,他低沉有點沙啞的聲音在她耳邊低徊:“別走……”
她抬眼,他的眼睛裡似乎也有水光,顯得他神情很傷感,傷感得如同無辜至極的孩子。她的心一瞬間被柔軟的東西堵住,她終是哭得累了,將頭倚在他的胸前,哽咽著問:“引線怎麼辦?”
玉娉婷 人生有情淚沾臆(四)
他的身子一滯,抱她的手鬆了。穿針也清醒過來,猛地推開了他的手,直直地面對著他。
肖彥的面色死白,抿著的唇在止不住地顫抖著,半晌,他極慢、極吃力地回答:“我會給她一個名分。”
穿針愣愣地站著,自己明明等的就是這句應承,真自他的嘴裡吐出卻是撕心裂肺的痛。她忽然一笑:“好,臣妾知道了。”
她勉力忍著,一轉身撩開層層白幔,踉踉蹌蹌向屋外走去。他五內俱焚,在後面大聲地嚷道:“我知道,我一說,你肯定要走的!”
穿針哪聽得進去,一直走出了屋外,一身素衣素服的陳徽妃正巧走到門口,看見穿針停止了腳步,朝裡面張望了一下,催促道:“看你頭髮亂的,快去梳洗一下,皇上馬上過來。”穿針聞言,由宮女指引著拐過月亮門,朝另一方向走。
庭院裡,引線翹首等待著。
脖子都酸了,還未見肖彥出現。她不耐地捅了捅身邊的珠瓔:“能有那麼多羅嗦事,我姐怎麼還不出來?”
珠瓔一見她就煩,索性挖苦道:“不全是為了等你姐吧?”
引線剛要爭辯,忽聽得院外有宮人唱報:“皇上駕到,皇后娘娘駕到。”
珠瓔斜睨一眼引線:“今日算你開眼,連皇上皇后都讓你見上了。”一邊拉她去了靠近角落的地方。緊接著,明堂裡的人也出來了,一干人齊齊地伏跪